“那本将军便再和萧副尉比试比试吧。”
话音刚落,声音不大,却引来了不少人的注意,场外的士兵无不再次看向场内。少数新兵看的是好奇,但其中大多数还是吃惊,毕竟这萧泽前些日子才拒了他们的将军,这等难堪之事,偏偏是当着诸贵公子哥小姐们的面发生的,又偏偏让全黎都都知晓,闹得沸沸扬扬,本以为自个的将军心思大不计较,才请圣人赐婚嫁给了墨少卿,权当是放下了。
可是如今,这将军又强拉着萧副尉比试,难免让他们觉得——他们将军莫不是还放不下这位萧家公子,想引起对方注意?
事关自己个的上司,这军营里的人,都是吃瓜第一线人物。
看台上的卿易舟也不自觉地朝这里看来,神色复杂。身边的卿符没听清,拉着卿易舟的袖子问道:“兄长,阿姊也要同那人比较吗?”
卿易舟不语,只是若有所思地摸了摸卿符。
萧泽眼中的笑意更深,开口道:“好啊,能和都延将军比试,萧某荣幸。”
荣幸?之前两人也没少比较过,怎么今天再比较,就成了荣幸?卿若觉得自己越发看不懂这人了,之前那般谦逊知礼的人怎么说变就变,竟成了这般不羁猖狂,倒让人心生厌恶起来。
卢尘阳探头过来,低声问道:“丫头,当真要比?”
卿若没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直接开口问萧泽比试内容:“既然是我提出的,那比较内容就由萧副尉出吧,以示公平。”
卢尘阳心下了然,卿若这是非比不可了,便也不做声了。
萧泽答道:“既然还是比御,那便比些有意思的。东市再往东,有个土丘,丘上有棵合欢树,便以那处为中折点,从练兵场出发,谁先带着树枝回来的,谁便赢。如何?”
城内道路交错纵横,她这练兵场在城西郊外,若要去东市,道路千千万,而这最短最宽敞的路却穿插这东市西市两大闹市,现在又正好是最热闹人最多的时候,这时候直奔东市,反而不好走,可若是绕过市坊,路程加长不说,道路也会狭窄曲折许多。
这比赛,确实有意思。
“好。”卿若应下了这比赛内容。
场下又围了个水泄不通,一听自家将军要同萧家郎君比较,好多原本不在此处的士兵小卒也跑来看热闹了。
卿若的枣红大马也被人牵了过来,她脚踩马镫,翻身就跨上了马。萧泽也骑上了自己的黑鬃马,蓄势待发。
卢尘阳上了高台,手执鼓锤,击鼓作为比赛令声。马儿的蹄子不安地原地走动,似是知道了自己即将要参与一场激烈的比拼,又呼呼地喘着气,惹得场外的看众也莫名激动起来,聚精会神地等着比赛开始,此刻倒是没那么多嘈杂声了。
“闹什么事儿。”卢尘阳从高台瞥了眼二人,嘀嘀咕咕地自言自语一句,抬起鼓锤,着力锤了下去。
鼓声三响,众人还未缓过神,就瞧见场内一红一黑两头马如离弦之箭,瞬间奔出了练兵场,众人又探头朝外看去,那方向哪还有马和人,只有飘悠在空中迟迟不落的黄土灰尘。
卿符把好奇目光收了回来,可是心那块还是无法克制的跳动着,他本不感兴趣这些,可是许是自家阿姊的原因,竟也让他为这比赛不自觉激动起来。
“兄长,阿姊能赢不。”卿符仰头问卿易舟,见对方犹豫,立马开口坚定地回答着自己的问题:“阿姊那般厉害,肯定能赢。”
卢尘阳从高台下来,走到卿易舟旁边,扔着鼓锤玩,一边道:“你这妹妹,当真想一出是一出,她不会还惦记着那小子吧?”
卿易舟瞥了他一眼,道:“不过是比较一番,阿若自小好强,想煞煞那萧家小子的威风罢了,你莫想多了。”
卿符低下头,兀自嘀咕:“就是,阿姊才不喜欢那人了。”
卢尘阳否口又道:“那可见不得,前些日子我可是问了她的,一时冲动让圣人赐婚嫁给墨玉,可不就是赌气,现在啊,怕还得是在气头上呢,才要和萧泽比试的。”
卿易舟扶着栏杆的手不自觉握紧,他夺过卢尘阳手里的鼓锤敲在对方胸口,威胁道:“墨玉哪点比不上那姓萧的了,我家阿若可不会眼瞎第二次,你这臭小子再乱说,回头我告诉阿若你和那傅家娘子的事了!。”
卢尘阳心下一抖,连这他腰间的香囊也颤抖一了一下,连忙说道:“别别别,你要是告诉她,估计我会死得更惨,不说了不说了。”
而此刻的卿若正骑在马上,同萧泽并齐驶在道上,耳边是节律整齐的马蹄声和呼啸而过的风声,倒是挺巧,从城西往东市,中间横穿过的那条道路明明是最近的,若觉得市集人多,也可以沿着市坊绕道。
可是偏偏他们两人却都不选择从城中直走,反而殊途同归地都沿着城内边缘那条绕得最多道路走。
城中来往无序的百姓,若是急于速度,伤到人反而麻烦。其他道路虽然没东市西市热闹,可是人来人往,也不甚安全,思虑之下,不如走条偏僻道路,宽敞人少,跑的也自在。
不过,没想到,这萧泽也与她想的一样,也选了这最边缘的一条路。
“萧副尉为何不走城中?”卿若目不侧视,开口喊着问旁边与她并齐的萧泽。
“城中百姓多,不忍伤人。”萧泽以同样的音量回她。
两人骑得飞快,两侧偶尔有行人,还没来得及看清楚情况,这人和马就又不知道飞奔去了哪里。
“既然害怕伤到百姓,那你为何要去东市?随便在郊外比试岂不更好?”卿若又问。
萧泽狡黠一笑,侧眸看着卿若道:“突然想到了那棵树罢了。”
一棵树又如何?卿若不解这话的意思,问道:“就这?”
“就这。”萧泽应道。
风声呼啸,卿若左手把马缰缠绕几道,两腿夹紧马身,马鞭一扬加快了速度。萧泽也不甘其后,也加快速度追了上来。
萧泽又道:“那树神奇,卿卿定会喜欢的。”往日的称昵脱口而出,等说出口,萧泽才反应过来——“卿卿”是上一世,萧泽最常唤卿若的称昵,如她的姓“卿”,又如“亲亲”。
好在风声越大,吞没了萧泽的后半句话,卿若并没听清。只听前方突然一阵啼哭声,待卿若回神,就瞧见路中间一个四五岁的幼童坐在路中央,右腿裤脚破烂,一副像是刚摔跤过的模样。
马匹的速度极快,根本停不住脚步,眼看就要撞到那幼童时,萧泽一声“小心”才刚脱口,就见卿若用力拉扯缰绳,身下的枣红马,前蹄一扬,纵身高跃过了那幼童。
那幼童泪眼汪汪,突然看见头顶飞过去一头大马,被惊吓得也不哭了,呆愣愣地站在原地,愣愣地望着远处依旧飞奔的马匹。
卿若回头见那小孩安然无恙,仍旧呆立在路中心,长松了口气。
萧泽放慢了速度,焦急地看向卿若,问道:“你没事吧。”
卿若摇摇头,道了句无碍,却见萧泽皱眉仍旧盯着自己,低头一看,才发觉自己方才或许用力,手居然被马缰勒出了红痕,卿若松了一圈马缰,继续道:“无碍。”
萧泽知道卿若的性子,就算疼的厉害,也不愿在他面前表现出来,以前是,现在是,上一世也是,思虑至此,萧泽便也不多说关心的话了。
“你方才说什么?”卿若问道。
萧泽见她没听清方才自己的话,松了口气,道:“那棵合欢树神奇,四季不败,正好邀都延将军观赏一番。”
萧泽这话说的无理无头,还带着挑逗意味,卿若只觉得无言,越发觉得自己以前定是看走眼了,才觉得萧泽稳重谦逊,还那般喜欢他。
可是碍于客气,还是礼貌地回了句:“是吗,那倒是多谢萧副尉了。”
说罢,卿若下意识地与萧泽拉开了距离,眼下,她居然开始反感起萧泽来了。
“那树,还是我同卿卿发现的呢。”萧泽没脸没皮地又靠近过来,继续自说自话。
“卿卿?”
萧泽眼睛含笑,速度也开始加快了,道:“哦,都延将军不知道,卿卿呀,就是我说的,爱慕之人。”
爱慕之人,萧泽居然还敢对她说这几个字。
上个月的乞巧节,这位她曾爱慕了四年的男人,在平阳公主举办的“牵丝会”上,就当着那么多京都娘子郎君的面,扔了她做工蹩脚的香囊,还说什么:“请郡主自重,莫要再纠缠于我,我已有了爱慕之人。”
那四个字如同冰冷的巴掌,曾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狠狠地打在她的脸上,如今,如今他居然还敢对她说这四个字?
一个巴掌不够过瘾,还得再打她一巴掌?
卿若只觉得一阵气塞,抓着缰绳的手更加用力起来,恨不得那是条长鞭,允她扬在萧泽身上,一泄她这么多日子以来的怒气。
萧泽领先她几步,卿若气愤地扬着马鞭,鞭策在马身上,追赶上去。
两人以极快的速度绕到东市外沿,身后是喧闹的市集声,不顾其他,再往东行,果然看见远处靠近东极门的地方出现了一个略高的山头。
沿着平稳的山路向上,再最顶上,一棵葱绿大树直入眼帘。卿若兴冲冲地奔到山顶,可是越靠近山顶,越发觉得不对劲,那树确实是合欢树。
可是,合欢树入秋便会叶落,如今已是深秋,这树怎么还是如此葱茏茂盛,竟一如夏季那般,碧绿无垠。
萧泽在前面喊道:“都延将军,这便是那合欢树了,入秋不败,反而更盛,是不是很神奇?”
卿若这才想起萧泽方才说过这合欢树“神奇”得很,便也不加思索了,加快上山。
恰时,一个带着帷帽的白衣男子正从山上下来,与打马上山的两人擦肩而过。
卿若只简单扫了那人一眼,并不觉得有什么,只想着赶紧超过萧泽,所以一上山,都不再多关注那树了,扬鞭折下一枝葱茏的合欢树枝,便又追着萧泽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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