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元回到官厅无事可做。
想了想,他先是把已经断成两截的木雕震碎,从此让它销声匿迹,免得有人看出其中底细。
随后他又把怀中系着春桃因果线的原木取出来查看。
因果之道神秘莫测,他现在借着琉璃盏的威能,似乎已经能够窥探因果,实则差的还远。
这半年来,他就几次遇到,明明已经捕获了因果线,可转眼却又逃掉的情形。
何以如此,他也说不清楚。
未免出意外,他还是随时监察着春桃的这几条恶因果,免得它们都逃回去。
陈元把原木取出,随即唤来琉璃盏照耀,却不由得一愣。
原木上的因果线竟在慢慢消散。
这与因果的逃脱隐藏,难以琢磨不同,这是因果的彻底崩解,只有一种情况会发生这种事。
承担这个因果的人死了!
陈元怔了半晌。
春桃死了?
是在老人坟前自尽了吗?
春桃的确早就怀有死志,唯一的遗憾就是没能到父亲坟前看看,如今心愿达成,再无所求,可能就再也没有活下去的动力了吧。
陈元心中叹了口气。
他真的很希望这姑娘能从之前的苦难中走出来,然后去过她自己的人生。
毕竟,这父女俩是陈元过来后最先认识的人,也是两个好人,结果就这么死了,不免让人丧气。
陈元站起来往城外乱葬岗走去。
到了地方,远远地果然见到老人坟前趴伏着一个人影,身穿着大红斗篷,帽兜罩着头,看不见模样,可看身形正是春桃。
陈元连忙赶过去,把她的身子搬正后忽然瞳孔一缩。
春桃的面部血肉模糊,竟然被人将脸皮扒去。
陈元浑身寒毛竖起,很快心中升起一股怒火。
她竟然不是自己求死,而是被人害死了。
又是剥皮怪!
虽然已经见惯了死亡,可陈元还是有些愤恨。
春桃不同于除妖司的人。
除妖司的差人是自己选择了这个行当,早就做好了随时死去的准备,也享受着这份差事的好处,多少有些求仁得仁的意味。
可眼前这个女人,刚刚从虎穴中逃出来,正是回归生活的时候,却忽然被夺走一切希望。
陈元立即唤出琉璃盏,向春桃的尸体照去。
所有的因果都在慢慢消散,独有一条,深黑粗壮,不肯就此散去,兀自指向远处。
陈元沿着这条线一路追过去,接连追了两刻钟,终于追到这条线的尾端。
这是条断线,尾端正在变轻变淡,很快就消失于无形。
慢慢地,这条线越缩越短,可能不久就要彻底消失。
陈元站在原处抬头四顾。
这个地方他很熟悉,他之前经常到这里来,前面不远就是敬庵先生的家。
陈元往林源家的方向走去。
林源是儒士,身具浩然之气,对妖魔煞气非常敏感,他可能感应到什么也不一定。
此时已近戌时末,天上无月,到处一片漆黑。
林源家里没有点灯,四扇窗户黑洞洞的,像是什么妖兽的眼睛。
陈元走到篱笆外面,忽然停下脚步。
不能再往里面走了!
陈元心中警声大作。
这座房院处处散发着不祥的气息,让他心中有些发寒。
他脑海中忽然冒出很多记忆。
林源去云州府呆了一个月,结果平阳县的剥皮案一个月没有新的受害者。
前几天他来拜访林源时,林源冷漠的态度。
春桃身上的因果线一直指向林源家附近。
所有这些线索集合到一起,让他产生了一个自己都难以接受的结论。
可是怎么可能呢?
他是儒士,这是千真万确的事,要不然也不可能每个月去除妖司清除煞气。
陈元多次来和他请教,林源经常演示自身的境界,这更作不得假。
他不可能是妖魔。
那眼前是怎么回事?
陈元不想怀疑自己的直觉,他就是靠着这种直觉才几次从妖魔手中逃脱。
这个院子带给他的不祥感觉绝对有问题。
不能进去!
陈元慢慢往后退去。
必须回去报告林英豪,然后请云州府除妖司派人来。
如果真是林源有问题,那绝不是他能处理的,甚至不是平阳县能处理的。
他不知道林源的修为有多高,但他之前表现出来的儒术境界,至少有八层阶梯。
陈元刚想往后退去,忽然从里面传出来一个声音:“中阳来了,怎么不进来?”
书房里灯点亮了,林源从窗户探出身来,微笑着看向陈元,脸上的表情温驯柔和,和往日一样。
陈元现在却不敢再轻易信他。
他暗中唤出琉璃盏,往林源方向一照。
这是什么?
通过琉璃盏陈元能看到人们身周的气,这种气是一个人所有因果的投射,其颜色预示着人的运势。
可此时林源身周却有两团气。
其中一团与常人无异,红黑交杂,但其中交缠着月白色,这是浩然气之正色,另一团却是纯黑,仿佛凝聚了世间所有的不幸和恶毒,正在吞噬着另一团。
陈元眼睛微微眯起来。
一个人却有两团气,这是两魂共用一体?
他心中警惕,表面却滴水不漏,笑道:“还以为先生已经睡下,是我孟浪了,今天不早了,改日再来拜会。”
“我们不是经常秉烛夜谈,通宵达旦吗,中阳什么时候嫌晚过?”
林源悠悠叹息道:“中阳好眼力,你已经发现了吧?”
“先生过誉了,我一双凡胎肉眼,只看得到该看的。”
陈元道。
“那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先生想让我看到什么?”
林源沉默下来,过了一会儿,说道:“中阳何不进来谈谈?”
陈元摇头道:“先生这屋子我可不敢进,有什么话,还是就在这里说吧。”
一边说,他一边悄悄打量着四周。
周围是空旷的田野,绝无藏身的去处,想逃跑恐怕没那么容易。
林源无奈地看了他一眼:“中阳你开始忌惮我了。”
陈元笑道:“先生何必说这种话,先生应该知道我为何而来,只要过去今日,先生摆脱了嫌疑,我自会来向先生赔罪,至于现在,先生若有话要说,不妨讲给我听。”
“那中阳就听我讲个故事吧,”林源语气有些懊丧,说道:“故事发生在十年前,那时候我刚满二十岁,却已经筑基成功,成为儒士,在师门内一时风头无俩,师父和师叔都说我以后必能承担起师门衣钵,并且发扬光大。”
“连我自己也这么认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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