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绍的兵马抵达了朔方却没有进城,而是选zé 在城南五里处安营下寨。

    这里背靠山林取水便利,前方几里处有突兀的山峦利于观察和设隘。一但突厥人的骑兵杀了过来来还可以撤进山林转为山战,这样能够尽可能的避免在平坦地带与突厥骑兵交战。为了避免遭遇火攻,薛绍还提前叫人在山林里砍伐了树木做出了圆环形的防火地带和以备撤退用的安全通道。

    薛绍带着人马正在忙碌的时候,韦待价来了。他没有急于去和薛绍见面,而是先在营盘四周查看了一番,然hou 不禁感慨,“薛绍虽然年轻,用兵却是相当老练。光是扎下的这个营盘若,就足见他有真才实学。”

    他的随从有些不以为然,“都督,这等营盘,我大唐多数的将领都会布排吧?”

    “每个人都能把饭菜煮熟,但好厨子总是屈指可数。”韦待价摇了摇头,说道:“我曾有幸追随过裴公一起征战,他老人家的手段一度让我叹为观止。今日,若非是提前知道这只军队是薛绍统领,我一定会以为是裴公再世了……的确是百闻不如一见,薛绍还不到三十岁就已尽得裴公真传,真是后生可畏啊!”

    这时跟随在韦待价身边的独孤讳之说道:“其实裴公和薛少帅在一起的日子并不是太多。裴公给了几本兵书偶尔指点几句,其他更多的是让薛少帅自行领悟和学习。兵书很多人都读过,因此末将觉得薛少帅的天分实在是奇高。他的身上甚至还有很多裴公没有的东西,比如郭安这一批斥侯,就是他用自己的独特法门调教出来的。”

    “郭安就像是一名渔夫。”韦待价不禁摇头笑了一笑,“这小子,确实厉害!”

    “渔夫?”众人不解。

    韦待价说道:“每个统兵的大将都会用到斥侯,我也不例外。但我们一般人的斥侯都是个自为战一人一个据点的去侦察敌情。郭安率领的斥侯也是一人一个据点,但是他能把所有的点连成线,然hou 将所有的线织成一张紧密的大网。这张大网神秘飘乎无处不在,灵活机动收放自如。郭安就像是一个精明老道的渔夫,只要他将这张大网撒出,但凡薛绍想要的消息就没有得不到的。到了必要的时候,这张大网也能随时化身为决定胜负的绝杀尖刀。当初奇袭黑沙,就是这把尖刀的经典之战和成名之战。”

    说到这里,韦待价苦笑了一声,“那天我也差点被这把尖刀给捅死了。不是吗?”

    众人哑口无言,有的惭愧有的惊yà 有的苦笑,但有一点是相同的,他们都很服气。

    “走吧,去见薛少帅!”韦待价策马而动,一边走一边观察这些正在忙碌的士兵们,不由得狐疑道:这些人袍甲混杂明显不是朝廷派来的正规援军。那便奇怪了,眨眼之间薛绍从哪里变出来的这一万多人马?

    薛绍还刚刚把自己的帅帐给搭建起来,韦待价就带着几名副将来了。

    “韦都督来得正好,我们一起来商议下一步的进军计划。”薛绍省去了一切的开场白,连椅子和马札都没有奉上一把,直接和他们一起站着说话。

    “进军?”军中一切从简韦待价倒也没有计较俗礼,但他对于这两个字眼很是不解。

    不光是韦待价,大多数的人都很是不解——我军节节败退士气低落粮草不丰,一切险关要隘也都已经尽归敌手。眼下敌人又数倍于我,换作是任何人,都会认为我军已经只剩下固守的份。

    “是的,我们必须主dong 出击。”薛绍说得相当肯定。

    韦待价皱眉,“打哪里?”

    “驰援银川军屯。”薛绍说道。

    韦待价微微一怔表情难看,独孤讳之更是神情骤变脸都红了。因为就在前不久,韦待价才将驻守银川军屯的独孤讳之给调了回来。

    “有件事情你们或许还不知道。”薛绍说道,“在贺兰大败之后,薛楚玉和郭元振已经弃守丰州,转道去了银川驻防。现在,突厥新上任的统帅咄悉匐正在指挥大军全力攻打银川军屯。”

    在场的人全都知道银川军屯有多重要,这根本不用薛绍把话说穿。韦待价和独孤讳之都陷入了沉默,表情就像是被人当众给扇了十几个耳光那样的难看。

    “末将请命,率军驰援银川!”独孤讳之忍不住站了出来,抱拳请战。

    “我亲自去!”韦待价也表了态。

    薛绍微微一笑,“不劳二位,我自己亲自去!”

    “那你叫我们来干什么?”韦待价单刀直入的问道。

    “配合我的驰援行动。”薛绍说道,“我要你大张旗鼓的主dong 进攻灵州,以攻代守最dà 程度的牵制灵州的突厥军队。必须要防止他们趁虚而入,端了我们的老窝。”

    “主dong 进攻?还大张旗鼓?就凭我手下的这几千号人?”韦待价既像是生qi 了又像是很无奈的在苦笑,“灵州至少有三四万突厥人在驻守啊!”

    “凡用兵者无不多疑,更何况是异地作战不识地理的突厥胡人。因此,你完全可以虚张声势。”薛绍耐着性子,说道,“灵州四周有山,你可以选zé 在山上扎营,到时多插旌旗多拉营帐,然hou 扎些草人穿上军服立在营中以为疑兵。突厥人上不来山远远看着,是分辩不出的。白天你只管摇旗呐喊擂鼓吹角,晚上漫山遍野的多点一些篝火布出疑阵。突厥骑兵擅长平原突袭但绝对不敢轻易攻上山来。就算他们真的打了上来,你们也可以发挥地利的优势去攻击他们。山上所有的树木都能成为你们杀敌擂滚,每一处杂草灌木都有可能让你们发动火攻。你所要做的就是提前准备充足的饮水和干粮,并选好一条稳妥的退路以备万全——我说的,够清楚了吗?”

    全场静悄悄的,所有人哑口无言。

    韦待价感觉自己的脸正在火辣辣的灼烧,自己打了一辈子的仗,居然会像一个初入戎武的新兵蛋|子那样,被薛绍手把手的教着去打仗……

    薛绍见他们都闷头不用声,大声问道:“还有疑问吗?”

    所有人周身一震像是灵魂归了窍,韦待价连忙答了一句,“没有。”

    大家都听出来,韦待价说话的时候有些中气不足。看来早已习惯了在河陇发号施令说一不二的韦大都督,在面对薛少帅的时候,明显是心中发虚气场弱了一大截。

    “那就有劳了。”薛绍对着韦待价拱手一拜,“事不宜迟,还请韦都督早做准备。”

    “好。”韦待价点了点头,有点欲言又止的神色。

    “韦都督有话,不妨直说。”薛绍主dong 问起。

    韦待价皱了皱眉,示意薛绍走到一旁僻静处,低声问道:“朝廷钧令已经下达了吗?”

    薛绍知道他是担心朝廷将要如何问罪于他,于是说道:“朝廷钧令尚未下达,但我认为,朝廷不会急于问罪更不会临阵斩将。”

    “这也就是说,韦某还有戴罪立功的机hui ?”韦待价的眼睛微微发亮。

    薛绍点了点头,“胜败兵家常事,没有哪个将军会成心要去打败仗。过去的事情我们已经无法去改biàn ,唯有今日之事,才在我们的掌握之中。”

    “韦某明白了。”韦待价深吸了一口气,“少帅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我还要拜请韦都督一件事情。”薛绍说道,“将要驰援银川,但我麾下战马严重不足。”

    “要多少,只管拿。”这下韦待价答应得毫不犹豫,“反正我是要上山了,用不了多少战马。”

    “好。”薛绍欣慰的点了点头,“那就拜托韦都督了!”

    当天,薛绍就叫段锋带着人跟韦待价一起进了朔方城,从城中带出一万多匹鞍辔齐全的精壮战马和大批的马料。

    冷bing qi 时代,没有什么是比战马还要更加重要的战略物资。韦待价虽然连连惨败丢失了大量的军资,但他毕竟当了几年的夏州都督,治下有陇右牧马监和银川牧马监等好几个马场。眼下他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随便分出一杯羹,也让薛绍麾下的众多将士欣喜万分像是捡到了天降奇宝。

    银川军屯的战况必然激烈,因此薛绍不想耽误哪怕是一分钟的时间。战马刚刚到手,他就开始亲自点选骑兵。牛奔和媚罗刹率领的一千多名拓羯骑兵是先锋突击部队,他们每人要配备两匹战马。

    从余下的一万名从延昌跟随而来的将士当中,薛绍瞪大了火眼金晴从中挑出了三千名精悍骑手,组成了一支三千人的骑兵部队。这只部队,将直接听命于薛绍的亲自指挥。

    除了骑兵突击队,余下还有七八千人。薛绍将其中的一部分伤员和不会骑马的新兵交给了李仙缘让他留守营地,其他人全由段锋率领组成第三梯队,同样前去驰援银川。所不同的是,段锋这一部人马上了战场都将以步战为主,他们当中有很多是灵夏二州的溃兵,但也都是打过仗的老兵。其中不乏暴力勇悍的陌刀好手和珍gui 的弩兵。大唐战法历来如此,步兵也配战马,但战马只是他们提高机动性的代步交通工具。

    从安营扎寨到整装待发,所有的事情在两天的时间之内准备妥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如今薛绍手下仅仅是有一支刚刚组建(甚至可以说是临时拼凑)的新军,因此韦待价等人无不惊叹于薛绍彪悍的指挥能力和奇高的办事效率。

    次日阴天,有大风。这并不是一个特别适合骑兵长途奔袭的好日子。

    但薛绍已是箭在弦上,一刻也不愿多等。

    薛绍出发时韦待价也带着他的人马同时出发了。两军的统帅在朔方南门处碰了头。

    看着薛绍身边的这些人,韦待价仍是不乏担忧,“少帅,银川的敌军数量大概十倍于你。你千万要小心。”

    “兵不在多,善用而已。”薛绍微微一笑,“要杀死一个人,也犯不着将他切成碎片。不是么?”

    “对。尖刀刺喉一击致命,如此足矣。”韦待价下意识的看向了站在薛绍身边的郭安。

    薛绍哈哈一笑,拍马而去。郭安拍马跟上,临走时回头看了韦待价两眼。

    韦待价冷不丁的感觉到周身一寒,心中不由得既羞且恨。但一想到薛绍手下这把神出鬼没的尖刀即将刺向突厥人,他又感觉到一阵相当解恨的痛快。

    “以一敌十悍然无惧,尖刀在手快意恩仇!”韦待价不禁长叹了一声,“我为什么不是薛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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