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木和霜儿正在练功,树伯在旁边指正。
这套“追光如炬”的身法,正是“明镜神功”的基本功。明镜神功由光,影,场,空四部组成。
光部包含三套身法,影部包含三重身法。场部包含三层功法,而空部只有一段心法。
自钟化空创立太旗帮以来,就强调要练好身法。内功再好,像个碳炉子一样动不了,也只有挨打的份。所以他在明镜神功里,先安排了六套身法,其中影部的“穿山如影”,“飞花掠影”,“惊貂恋影”,后一重比前一重都要难练许多。
相比影部讲究主动性,悟性;光部的身法,只要身体协调性够好,勤加练习,几乎都可过关。
场部的功法是建立在光影的身法基础上,也有三个层次,分别是注重对手的气为身动,注重双方的气为音动,和掌控一切的气为心动。
至于空部的“一念是空”的心法,就是钟化空自己,也还在摸索中,谈不上江湖传说中的,钟帮主武功已经臻如化境,这种神乎其神的说法。
“追光如炬”练的是纵越。两人练到基本熟练,就开始练第二套“流光如织”。第二套练的圈转,虽然两人各在院子中不同角落,但还是撞到了一起。
霜儿摸着被撞得晕晕乎乎的头,恼怒地看着甘木。甘木一脸尴尬。
树伯只得安排他们休息,自己进屋中去了。
两人坐在墙角青石板条凳上,一个东头,一个西头。
甘木等了很久,见霜儿总是不说话,他被逼急了,就挪过身子去,自顾自地说道:“我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回去。刚到东京时,我纠结过。
现在不了,在哪里不是活。人就是活一百年,放到从盘古开天、到三皇五帝、再到现在这么长的日子里,就像风飘絮飞一般,不过一会儿的事。
能遇到你霜儿,我不白来,也不白活。你如果跟我是一个心思,我肯定会很高兴。
孙喜话是说急了,不过他没坏心思。就算是我吃了你的药,好不好?那也是我愿意的,不是你捏着嘴巴灌的。
我们那儿的乡下,耕牛生病了,要一个人扯住牛尾,四个人分两边抓住牛角,拿个削成斜面的竹筒,将药和米粥混合着,捏住牛嘴灌下去。
你就当我是生病了的牛好了。我肯定生病了,要不然,老天爷也不会将我送到东京来,找你霜儿神医治嘛。
这病也不是一天能治好的,要治几十年呢。你急也没有用,病好没好,你说了也不算。名医自己说治好了,回去就升天的,也不在少数。我不冒这个风险。
我这病,离不了医生。她要负责到底,像药师一样,种下了药根,收获药草,晒成药干,拿到药房,还要熬成药汤。只有药渣,我自己倒了,不劳烦你霜儿神医。”
甘木这样无头无尾地说了一通,霜儿听得既好笑又温暖,最后掉下了眼泪。
霜儿歪转头来问道:“你真不走了?要是我能让你回去呢?”
甘木很认真看着她,说:“你能让自己跟我走吗?”
霜儿脸上变了色,说:“我能去干什么?煮饭吗?你看,西汉的人用的竹简,我用的花笺。西汉的人用陶碗,我用的是钧州窑的细瓷。一千年,变化这么大。只有煮饭,木材什么时候都能用。我要去煮饭吗?”
甘木不敢回答。霜儿看着他的脸,有一点失望。她多么希望,他更有担当一点。更像他们初次相遇时,那个勇敢的少年。
霜儿本来听了甘木一大段的话,有过一阵子的动摇。现在她想通了,她做的一切,都是对的。不经过磨练,就没有精铁。
师父忽然放了三天假,带着树伯静悄悄地走了。
霜儿趁此机会,决定继续他们的行程。
隔日,他们离了潭州,来到资水出湖的临资口,在那儿把马车寄存了,只牵着马,顺水往上游走去。
一路上,霜儿不断和乡民攀谈,了解本江的丰水与枯水时节,来水量大小,存续天数,乡民的耕作习性,渔民与排帮的活动,每次都是不厌其烦地、谈到乡民自己离去为止。
孙喜在远处看着,对甘木说:“这要是上到马埠,非背上官司不可。年老的乡民可受不住累。”
甘木走去和霜儿说了。霜儿朝孙喜笑了笑,算是揭过了在潭州结的梁子。
霜儿在路上耗费了太多的时间,到天黑时,他们已经错过了宿头,只能借宿在乡民家。
半夜里,只听见资水江堤上,呼喝声大起。住家的娘子,特意来跟他们说,不要多管闲事。
江堤上杀人,每年都有多起。这里船帮,排帮,盐帮,还有各处的泼皮无赖,来来往往的。
死的什么人,被谁杀死的,只有收尸的人知道。他一律在麻袋口,写上“无名”。无名,就是那些人在世上,最后的身份。你们年纪轻轻的,应当是不会想锁进麻袋口的。
住家娘子轻描淡写地说着,小筎吓得缩进了霜儿怀中。
外面的呼喝声越来越大,霜儿突然瞪大了眼睛。她听见了树伯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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