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据对他的小动作小表情自然看得明白,心中暗笑,表面却不动声色,吩咐道,“呈上来!”
书简放到文案上展开,刘据在上面找了好一会儿,也没发现和太后王娡有关的记载。
他向王老头儿招手,“你过来,哪一条,指给本宫看。”
王老头儿忽然来了精神,推开搀扶他的下人,来到文案前,指着竹简上的一处文字说道,“便是这里。”
刘据仔细一看,一个写有王宏的名字旁边还有一行小字,写的是:王宏,美人王娡之兄。
“噢!”刘据恍然,“王宏是谁?”
王老头儿道,“家父名讳!”
刘据又问道,“可曾在朝为官?”
王老头儿道,“不曾。”
刘据:“你认识一个姓田的大官吗?”
王老头儿摇头,“不识!”
刘据又看向跪在下面的王贲和王云积,“田蚡这个人,你们见过没有?”
王贲和王云积连连摇头,“殿下,小民祖上姓王,和姓田的没有关系。”
刘据又看向低头不语的县令张从德,“张县令,你和他们关系不一般吧?没告诉过他们田蚡是谁?”
张从德连连摇头,“下官……下官……不知!”
刘据皱眉问道,“你不是朝廷任命的官员吗?连田蚡是谁都不知道?”
张从德哼哧半天才挤出一句,“殿下,下官的县令……是捐来的,下官从未出过五陂县,所以……不识殿下所说之人。”
刘据立时无语。
“识字吗?”
刘据脱口而出的问题让他自己都觉得可笑,正想转移话题,没想到张从德答道,“略识一二!”
略识一二……?
他向张从德招手,“你过来,帮本宫看看这份宗谱,你识得多少?”
张从德上前看了一眼赶紧摇头,“下官……不识!”
我去……!
刘据忽然想骂人。
身为一县之长,竟然是个文盲?!
不过回头想想,这件事还真不能怪这位张县令。
武帝自从与匈奴开战,没过多久就把文帝和景帝留给他的家底败得差不多了。
为了找钱,这位汉武大帝想出许多“绝”招,包括但不限于向儿童征收人头税,卖官买罪,征收财产税,发行白金币,也就是白银,还有最负盛名的盐铁酒官营制度。
除了盐铁酒官营这项制度一直保留,其他几项措施短暂实行后就停了。
但是它们所造成的影响却一直存在。
先不管他是否识字,刘据让还在瞪着眼睛等他认亲的王老头儿先下去,说道,“田蚡是祖母王太后同母异父的弟弟,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姻亲,你们可知胡乱攀附皇亲的罪过有多大吗?”
太后王娡连流落在民间的女儿金俗都能掘地三尺给找出来,岂能放着这么大一家子亲人不认的?
他看向裴历,“少安,你过来看看!”
裴少安来到文案前在他手指的地方只看一眼便笑道,“殿下,小字是后添上去的,墨迹明显比大字要新。”
他话音刚落,王老头儿腿一软坐到地上。
刘据笑了,“攀附皇亲可是灭族大罪!”
王老头儿白眼一翻,竟然晕过去了。
晕就晕吧,懒得理你!
刘据看向张从德,“张县令,你觉得应该如何处置王家强占民田,毁人房舍这件事?”
张从德想了想说道,“下官觉得,不是什么大事,把无家可归的人赶出去五陂县就是。”
刘据差点喷出一口老血!
“大汉律令你知道多少?”
张从德一脸慒逼,“大汉律令……是何物?”
刘据又问道,“县丞何在?”
县令不懂,县丞管刑狱,应该多少知道一点儿吧?
张从德还是一脸慒,“县丞为何物?”
刘据彻底无语了!
看来五陂县是指望不上了。
这都是些什么人……!
此时此地,如果张安世在就好了,他对他父亲张汤主修的大汉律令十分熟悉,三百五十九条大律,四百九十条死刑律,条条都能背得下来。
“王贲,王云积,参与此事的人还有哪些,一一写下来!”
王贲满脸渴望,“殿下要奖赏他们吗?”
刘据:……
不多不少,一共两百三十二人!
他把名单交给赵营平,“翁孙,按名单索人吧!”
当把名单上的人全部带到公堂外时,刘据差点又被气吐血。
这对不长脑子的父子还真当成领赏来了,连五六岁的孩童都上了名单。
“翁孙,你去问问他们,都是如何参与占田毁屋之事的,本宫……有点累!”
原委很快查清,来的人有一半以上与毁屋占田的事没有关系,看着一群智商欠费的人,刘据犹豫再三,这件事也只能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王贲,王云积,本宫命你们归还强占田土,重修被毁房屋,在此期间,所有受害人日常用度全部由你们来负责,可以吗?”
王贲和王云积对视一眼,极不情愿地点点头,“小民愿意!”
刘据又问李大和李二,“你们接受吗?”
李大和李二同声道,“小民愿意接受。”
刘据一拍文案,“此事已了,下去吧!”
待大堂上再没有其他人时,刘据把张从德叫到身边问道,“张县令,本宫只问你一件事,五陂县有多少无家可归的流民?”
张从德咧嘴道,“下官……不知!”
刘据眉头皱起,“张从德,五陂县有多少户你知道吗?”
张从德还是一副猪头猪脑的模样,“下官……不知!”
刘据起身道,“翁孙,走!”
夺回田土的人对他千恩万谢,更多的百姓则是好奇加疑惑,目视他们离开县衙。
张从德虽然一问三不知,但是基本的规矩还是懂的。待刘据等人上马后,还是很懂事地跟在后面小跑相送,那副模样……就象待哺小儿送别亲娘一般,难舍难分,甚至还流下两行热泪……
刘据等人打马走出五陂县主街,离开人群聚居区后,前方就是一望无际的民田。
裴历不解道,“殿下就这样走了?”
刘据微微一笑,“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众人没明白他的意思。
要休息为什么不在县衙里,跑出来怎么休息?
裴历露出一丝微笑,拱手道,“殿下英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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