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狱衙。

    阆和奋乐的嘴都合不拢。

    他们也是没想到,阆的一次无心之举,竟让他们收获这么多,不仅将来能被保送到狱衙,而且还能获得爵位。

    虽然未没有正式毕业,但他们已领先其他史子一大截。

    奋开口道:

    “我们狱衙‘试为吏’为最的消息不要泄露出去,这个消息暴露出去,  难免会让人多心。”

    “我们还只是史子,一切要以学业为主,不然将来毕不了业,今天的一切就成了笑话了。”

    阆点头道: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这个道理我懂,不过我们这次破案,  现在应该有不少人都知道了,  我们就算想隐瞒也藏不住吧?”

    秦落衡笑道:

    “不用刻意隐瞒。”

    “实话实说就行,只不过要略去我们试为吏为最的消息,他们要是问起狱衙给的嘉赏,直接说被授予了爵位。”

    奋也是点头。

    就在这时,阆却是去到前面,朝秦落衡感激的下拜。

    “阆,你这是作甚?”

    秦落衡有点触不及防,连忙伸手去扶阆,阆却是不起,神色动容道:

    “秦兄,我知道我没什么大本事,这次也全都是我的错,若非我吼了一声,我们也不至于卷入其中。”

    “若不是有秦兄相助,  我恐怕难逃责罚。”

    “再则,我父虽是治狱,但我却对破案一窍不通,也是完全没帮上忙。”

    “若非秦兄心思缜密,找到了破绽,不然我就真连累你跟奋跟我受罪了,还有大堂之上,那郑玄威逼,要不是秦兄顶在前面,我恐怕早就服软了。”

    “现在我之所以能获赏,狱衙的试为吏评级为最,还能获得爵位,这全都是秦兄的功劳。”

    “秦兄,请受我一拜!”

    说着。

    阆便朝秦落衡重重顿首。

    奋也跟着顿首。

    秦落衡一时有点不知所措。

    他其实并不在意这些,何况之前自己受到工师贰威胁时,阆和奋也是很积极的帮自己出头,现在阆遇事,他又岂能坐视不管?

    他伸手把阆和奋拽了起来。

    笑着道:

    “我们之间何必这么见外?”

    “当初你们帮我,现在我帮你们,互帮互助哪有高低之分?”

    “我们现在同为史子,将来进入地方,依旧互为同袍,更是要互相扶持,没准日后遇到麻烦,  我还要你们出手相救呢。”

    “你们就别跟我客气了。”

    奋跟着道:

    “没错。”

    “我们还是别这么客气。”

    “按那些狱吏所说,我们今后最次也是‘显大夫’,而且很可能会晋升到朝堂,到那时,我们更要互相扶持。”

    说到这,奋顿了一下,看着秦落衡,作揖道:“不过,以后我们麻烦秦兄应该会比较多,秦兄你这又破案,又献破案之术,按狱曹的说法,秦兄你的爵位至少都是上造。”

    “未上战场,未立军功,甚至未出学室,秦兄就已获得了至少上造的爵位,这才是真的前途无量。”

    “我在咸阳十几年,除了那些朝臣子弟,他们因为受到父辈关照的缘故,起步就是郎官,自然不是我们能相提并论的,但像我们这种中低层官吏子弟,能做到这一步的,仅秦兄一人。”

    奋是满眼羡嫉。

    他其实说的很含蓄了。

    就算是那些朝臣子弟,他们也只是官职高,爵位还真的未必就比秦落衡高,现在爵位难得,就算是那些朝臣子弟,想获得爵位,也非是易事。

    不过他不是很了解那些,因而也不敢妄下定论。

    即便如此。

    他脸上的羡慕已溢于言表了。

    秦落衡笑道:

    “你们其实也不差。”

    “我们能进入学室,已经超出常人一大截了,何况今后我们还能进入狱衙,有破案的升迁加持,我们今后其实未必就比朝臣子弟差,我有爵位,你们同样也有,实在不用妄自菲薄。”

    “天色不早了,早点回家吧。”

    “明天还要上课。”

    说到上课。

    阆猛的惊呼出声。

    “卧槽。”

    “你不说我都忘了。”

    “我们一天忙着破案去了,压根没去学室请假,这不是直接就旷了一天的课?”

    “这明天去了,不得罚笞打好几十?”

    奋也当即面露苦色。

    见状。

    秦落衡却是笑了起来。

    他说道:

    “这你们不用担心。”

    “我昨天在华狱掾那边的时候,已经让他帮我们请假了,只要华狱掾没有忘,我们应该不会被责罚。”

    “只是落下的功课要慢慢补了。”

    闻言。

    阆和奋也长舒口气。

    学室上了大半月的课,他们还真怵令史俭,别看令史俭平时不苟言笑,但用木条打人,下手也是真的狠。

    他们有点被打怕了。

    三人并行而走。

    不过走着走着,秦落衡就突然发现,阆和奋在不知不觉间,就落后了自己半个身位,隐隐也是以自己为主。

    他眉头微皱。

    但很快就舒展开来。

    装作没有发现,继续朝前走着。

    这其实并不算坏事。

    他入世的时间不长,熟识的人就阆跟奋。

    以后学室毕业,进入到地方,他们三人间也能互相照顾,而且他是知道历史走向的,若是大秦最后真的积重难返,阆和奋或许能成为自己的助力。

    毕竟......

    学室培养的都是精英。

    走到长阳街附近,三人分开各回各家。

    秦落衡只身回家。

    回到居所。

    家里也是一片漆黑。

    他找到打火石‘燧’,用力的敲出火星,点燃陶制器皿‘登’中盛放的膏,随后借着火光,开始生火做饭。

    简单充了下饥,没有点炉火,就这么上床睡去了。

    劳碌一天,他也乏了。

    ......

    与此同时。

    咸阳宫却是灯火通明。

    不过宫中的灯膏,却是与秦落衡用的膏不同,不仅没有臭味,反倒有一股淡淡的清香,里面自然是加了香料。

    这正是楚辞中说的‘兰膏明烛’。

    嬴政伏案看着奏疏。

    御史弋不知何时进到的殿内。

    嬴政批完了一份奏疏后,伸手又拿了一份,这时才开口道:“说说吧,一日之约结果如何?”

    弋作揖道:

    “回陛下。”

    “臣刚得到消息,一日之约,是秦落衡等人胜了。”

    “秦落衡胜了?”嬴政眉头一皱,“他们几个史子,从未接触过破案,如何破的案?莫非有人坏了约定?”

    弋躬身道:

    “回陛下。”

    “没有人违背要求。”

    “这案子的确是这三名史子破的。”

    嬴政来了几分兴趣,颇为好奇道:“那给朕说说看,他们是如何破的案?”

    弋把三人的破案经过详说了一遍。

    听到秦落衡另辟蹊径,不仅找到了罪犯,还诈的罪犯不打自招,嬴政眼中露出一抹异色,点头道:“这小子倒也有几分急智。”

    “后面呢?”

    “那官吏之子就甘心放弃吏职?”

    弋摇头道:

    “郑安明显不愿。”

    “这时其父郑玄也到了,还带着一份调任令书,想把郑安调到外市当市吏。”

    “郑玄?”嬴政蹙眉,“这个名字,朕似乎听过。”

    弋躬身道:

    “郑玄是内史治下的铁官丞。”

    嬴政微微额首。

    弋继续道:

    “到了狱衙,知道实情之后,郑玄就开始百般狡辩,想让狱曹狎接过这份令书,好让郑安成功调任。”

    “但狱曹狎却是不愿,一直据理力争,最后华聿出面,郑玄迫于无奈,只能改变想法,他开始威逼那三名史子!”

    嬴政目光一寒。

    弋却是没察觉到,继续说道:

    “郑玄仗着自己的身份,开始以势压人,想让三人承认自己破案‘做了弊’,但秦落衡始终未松口。”

    “到后面,郑玄恼羞成怒,直接说出自己的官职和身份,想仗势欺人,但依旧未得逞,最后实在事不可为,郑玄这才带着郑安讪讪离开。”

    嬴政冷声道:

    “这郑玄官职不大,脾气不小,竟敢对狱衙施压?还妄图让狱曹离公道而行私术,这等官吏岂能堪当大用?”

    “还有其子。”

    “身为狱吏,连三个史子都不如,这样的秦吏,大秦要之何用?若大秦的官吏全都是这般庸庸碌碌之人,大秦跟那灭亡的六国又有什么区别?”

    “查!”

    “给朕严查!”

    “朕倒想看看,是谁给郑玄大开方便之门,让其在短短一日之内就完成其子的职务调动。”

    “顺便也查查郑玄的升迁情况,朕也想看看,他这一路升迁,是不是真的没有任何问题!”

    弋心神一凛,连忙俯身道:

    “臣遵令。”

    嬴政点点头,面色稍缓,继续道:“这案子既然破了,狱衙那边给三人的是什么功赏。”

    弋答道:

    “回陛下。”

    “三人的‘试为吏’为最!”

    “因三人的破案方法别具一格,很有新意,因而狱曹也是建议将他们的破案思路整理成爰书,上报给廷尉府,让廷尉府将其发放到全国供各地狱吏学习。”

    “廷尉府的奖赏会是什么?”

    弋稍作迟疑,说道:“因为三人只是史子,并不是官吏,因而不能直接升职,可能会给一些钱财嘉奖,不过那名狱曹却是建议三人把赏赐换成爵位。”

    “另两名史子其实并无功劳,但因为沾了秦落衡的光,也是能赏爵一级,拜爵为公士。”

    “至于秦落衡。”

    “他献上了两种破案之法,以及对其独特破案思路的嘉奖,按照廷尉府的功赏标准,应该会赏爵二到三级,拜爵为上造或簪袅,不过具体功赏,只有等廷尉府发布告书后才能知晓。”

    “秦落衡拜爵应不会低于上造!”

    “秦落衡?拜爵?”嬴政眉头一皱,目光变得清冷。

    殿内气氛瞬间紧张起来。

    即便弋离了嬴政数十步,依旧感觉到了一种无形的压力,压的他有点喘不过气。

    但弋却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

    殿内寂若寒蝉。

    “秦落衡的破案之法,只是些旁门左道,并不足以为奇。”嬴政摇摇头,“他只是名初入学的史子,能得狱衙的‘最’,已经是莫大的奖赏,拜爵没有这个必要。”

    “而且他年纪轻轻就获得爵位,难免不会志得意满,他的才能不错,但还需要多加磨练。”

    “狱曹的建议也直接搁置。”

    “若是真将这份爰书发放到全国,秦落衡必然名声大噪,其年少成名,必定心高气傲,这反倒会害了他。”

    “拜爵,还是免了!”

    弋眉头一跳。

    他却是没有想到,陛下会对秦落衡拜爵这么有意见,而且为了阻止秦落衡拜爵,甚至不惜压下这份爰书。

    他一时也有点茫然无措。

    弋迟疑了一下。

    试探道:

    “陛下。”

    “秦落衡提出的足迹推算身高法,却是能大大提高狱吏的破案效率,若是不给功赏,恐会引起非议,而且秦落衡提出的破案之法,非是一种,而是两三种。”

    “这直接搁置......”

    “实与大秦历来的作风相背。”

    “请陛下三思。”

    “嗯?”嬴政执笔的手一停,冷冷的看着弋,“秦落衡的能力,朕比你清楚,他该获得这样的功赏,朕心中有数,朕就是认为他的功劳不足以拜爵。”

    “此子的确有才能,但有些不务正业,把心思都放在这些旁门左道上,若是这次授予爵位功赏,其恐怕会更加热衷这些旁门左道,朕实是于心不忍。”

    “你无须多言,传令即可!”

    “诺。”弋犹豫了一下,也是拱手作揖。

    随即。

    弋再次道:“陛下,既然秦落衡不拜爵,那另外两名无多少功劳的史子是否也当不拜爵?”

    嬴政目光微沉。

    良久。

    才开口道:

    “罢了。”

    “既然你这么看好秦落衡,那就给他拜爵一级吧。”

    “他们三人既然是一体破案,那自然也该赏罚一致,三人一律赏爵一级,拜爵为公士。”

    “至于秦落衡......”

    “额外再给点钱财作为嘉赏吧。”

    弋道:“臣领命。”

    嬴政淡淡道:“就这样吧,你先退下。”

    “臣告退。”

    弋缓缓的退出了宫殿。

    嬴政静坐在殿内,摇头道:

    “秦落衡?你还真是让朕意想不到。”

    “进入学室不到一个月,又是献墨,又是破案,若非还只是史子之身,恐怕已不知升迁几级了,现在更是想拜爵?”

    “但宗室子弟,哪有拜爵一说?”

    “何况宗室子弟中,非有军功,按理都是不能入宗室籍的,你还想拜爵,你这是在给朕出难题啊。”

    嬴政摇摇头,继续批阅起奏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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