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子跟赵家都提前送了年礼过去,本着远亲不如近邻,也不能厚此薄彼,于苏跟宋兴林也给同一个院子里住着的邻居送了热腾腾的烤糕,就当是拉近邻里关系了。
房东冯老太祖孙二人收到,自然是笑眯眯的连连道谢;
对面偏刹的尹寡妇母女得了于苏送的糕,那也是客套再三,临了人家还回了于苏一盘子的干枣;
只有最后给上房租住的黄寡妇家里送烤糕时,于苏觉得心里挺不舒服的。
知道黄寡妇家平日里就两个女儿在家,而且人家姐妹俩也一直没跟自己来往过,很是有些怕跟外人打交道的模样,于苏就选择俩小姑娘单独在家的时候上门,反倒是等到夜幕降临,见着黄寡妇归家了,自己这才端着一盘冒尖的烤糕去了黄寡妇的屋里。
砰砰砰,砰砰砰,于苏敲门,对着紧闭的房门探头脆喊,“黄婶子在家吗?”
于苏端着烤糕来到上房黄寡妇屋门口的时候,刚刚归家的黄寡妇就在屋内。
刚下工回来的她,瞧着眼前又被俩女儿搞的乱糟糟的家,再联想到这几日来自己在衙门里受的委屈,黄寡妇心里气就不打一处来,抬起粗糙的手,一个个的点着女儿的脑门,嘴里恼火着骂骂咧咧。
“你们两个白吃饱,日日在家闲着,也不知道把屋子里收拾收拾,你看这家里乱糟糟的,就跟狗窝一样,老娘真是上辈子欠了你们的,死丫头,没有一点眼力见,像足了你们那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死鬼爹……”
巴拉巴拉骂的起劲,屋外头就传来了于苏的声音。
黄寡妇那也是个爱面子的,听到屋外的动静,她嘴里骂人的话戛然而止,见俩女儿一副木呆呆,只知道一味缩在桌边的畏缩模样,黄寡妇又是气不打一处来,想要再骂吧,听到屋外的喊门声,黄寡妇狠狠瞪了俩女儿一眼,没好气的很,“呸,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赶紧给老娘滚边去,别碍眼!”
训斥着,黄寡妇的脚步也没停下,更没去看被骂的俩女儿如何反应,一转身就开门去了。
门吱呀一开,见到门外的来人是于苏,黄寡妇眼底迅速划过一抹流光,咂摸了咂摸嘴,黄寡妇嬉皮笑脸的阴阳怪气道:“哟,我还当是谁上门呢,原来的同一院子住的小财神呀!”
可不是小财神么,就自己暗中观察就发现,这小两口带个小姑子做这么个烤糕生意,每日挣的银钱可不老少,毕竟这什么劳什子的糕,可是连县令大人跟夫人都爱吃的糕,据说一斤还得二十文,比肉还贵呢!
想到当日县令府邸,自己被这小两口连累出的丑,黄寡妇那是恨不得把门板子就甩这死丫头脸上,还是看到于苏手里捧着的热气腾腾烤糕,黄寡妇才及时改变了态度,笑容僵了僵,这才变得热切起来。
她点着于苏手里的盘子,故作惊奇,“呀,这就是大名鼎鼎的书生烤糕吧?丫头,可是拿来送给婶子我的?”
黄寡妇嘴上问着,手上动作却一点也不慢,伸手就上来抓住于苏的手腕,一边说,就一边把于苏往她屋里带,“来来来,快进屋,快进屋……”
于苏没有防备,猛地被这么一拉,人就被拉的趔趄。
视线下意识的顺着门洞望进去,看着乱糟糟的屋子里头,黄寡妇家那姐妹俩可怜兮兮,鼻涕哗哗的窝在桌后,四只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自己看,于苏莫名的就不想进黄家这屋子,下意识就要走。
于是,稳住身形的于苏在门外站定不挪窝,忙忙转移话题,“黄婶子,这是我家做的糕,味儿还不错,想着大家都是邻居,便端了一盘子过来让婶子一家尝一尝,还请婶子别嫌弃。”
“不嫌弃,不嫌弃,这么好的糕,我哪里会嫌弃哟!”
黄寡妇看着金黄的烤糕,笑的一脸热切,一边应着于苏的话,人还一边直接上手过来,竟是直接要端自己手里的盘子。
于苏哪里肯干,不动声色的避过某人袭来的大手,在黄寡妇诧异的挑眉瞪起她那倒三角眼的时候,于苏赶紧道:“婶子,您赶紧拿个家什来装一下呀,快。”
搞清楚了于苏不是反悔不给,而是让自己拿家伙事腾装后,黄寡妇的眉眼才柔和了下来,口中嗔怪道:“好好好,婶子找东西腾,小丫头你且等着。”
黄寡妇不放心的叮嘱着,人果断转身回屋,走到门边碗橱柜前,动作飞快的找出一个边沿还带着黄污的大海碗,忙不迭的又走了回来。
那模样架势,就仿佛是怕自己的动作稍微慢了一点,于苏就带着已经属于她家的烤糕跑了一样,动作之迅速,看的于苏都为之佩服。
“来来来,小丫头,把糕都倒这里吧。”
瞅着对方伸到自己面前的大碗,于苏努力忽视掉碗边的污渍全当看不见,急忙就把自己的盘子往碗上倒扣,动作同样也很迅速。
她都还没有倒完,跟前的黄寡妇蓦地就开了口,语气就跟狼外婆哄小红帽一样样的。
“小丫头呀,你家这糕可真不错,闻着喷香,肯定好吃,婶子很喜欢了,就不知道你是怎么做的,你跟婶子讲讲呗。”
于苏闻言,扣盘子的手微不可查的一顿,眼底划过一抹讥讽。
别以为她不知道,这个人就是想套自己的烤糕秘方!
还跟她讲讲呗?
讲个冒险呀讲!
于苏心里没好气的哼哼,心说,自己难道看着就那么小白好哄骗吗?
当机立断的收回盘子,她才不正面接招呢。
于苏忙就告辞,“哎呀婶婶,时辰不早了,既然我的糕都已经送到了,我就不打扰您休息了,我回去了昂,您别送。”
一股脑的告辞完,于苏才不管黄寡妇是什么表情,什么反应,她抱着空盘子,转身撒丫子就往自家东偏刹跑。
一边跑,为了以免某人歪缠,于苏还一边煞有介事的朝着自家大声喊,“小哥哥,小哥哥,你快来……”
灶房里正忙着做饭的宋兴林,听到外头自家小堂客的异样喊声,他连锅里头的菜都顾不上,围着个围裙,手里举着锅铲子,忙就从灶房里头冲了出来。
“怎么啦,怎么啦?鱼鱼你怎么啦?”
见此情景,这头还想喊住于苏的人再说点什么的黄寡妇,惊愕的看着于苏反应超快的眨眼跑掉,再看着因为死丫头的大喊,从东偏刹门口冲出来,看着就不好惹的高大少年人,黄寡心里一堵。
刚迈出屋想追人的步子忙忙收住,黄寡妇急急改了方向,端着手里的碗就匆匆进了自己的屋。
啪的一声利索把屋门给关上,待到隔绝了外头的视线,透过窗沿看着那倒霉催的小夫妻俩回了东偏刹的屋子里,黄寡妇这才愤愤的把手里的碗重重跺在桌上,转身插着腰,恶狠狠的朝着东偏刹的方向狠狠的吐了口唾沫。
“呸,小人精子!狗男女!该死的东西,怎么就那么精呢?我明明很小心……”,很小心的打问,不就是想套套话,想从这屁点大,照道理该是屁事不懂的小破孩嘴里,套出那所谓的烤糕秘方好发财的呀!
只可惜……
就在黄寡妇插着腰,起伏着胀鼓鼓的胸脯气呼呼的,嘴里诅咒个不停的时候,身后却传来了两个女儿的争吵打闹。
“这是我的,你放手,我是姐姐,应该吃多的。”
“呸,我是小的,当姐姐的应该让着妹妹,应该是我吃多的,我吃多的……”
等黄寡妇回过头来看的时候,刚才还畏缩装鹌鹑的小姐妹,此刻已经斗成了乌鸡眼,正在为了桌上一碗喷香的烤糕再大打出手,不是你抓我的头发,就是我挠你的脸,就这,这俩该死遭瘟的蠢东西,各自还不忘了空出一只手去抢碗里的糕。
黄寡妇看着扭打成一团的女儿,再看桌子上的一片狼藉,一股子邪火瞬间从脚底板直冲脑门。
“我打死你们俩个糟蹋东西的贱玩意!打死你,吃吃吃,就知道吃,一个两个都是白吃饱,活计不晓得做,家里不晓得收拾,整日里不是吃就是玩,老娘真真是上辈子欠了你们的,这辈子要被你们两个讨债鬼折磨……”
上来就是一人一巴掌,打的俩小丫头塞嘴里的烤糕都喷了出来。
吃痛之下,看到亲娘一副地狱恶鬼的凶恶模样,姐妹俩下意识一哆嗦,架是不敢再打了,裤裆却滴滴答答的湿了一片,姐妹俩口中也同时爆发出凄厉又害怕的哀嚎。
“啊……”
“嗷娘……”
黄寡妇青筋直跳,心里不由迁怒于苏,暗恨于苏送个糕也不知道多送点,害得她家孩子吵闹不休,面上还火气忒重的点着俩女儿怒骂要挟。
“都给我闭嘴!再哭晚上不准吃饭!”
凶恶的吼声一出出,姐妹俩刚刚的嚎哭瞬间戛然而止,就跟被人瞬间按下了暂停键一样,这收放自如的速度,若是于苏看了都要自愧不如。
离着黄寡妇家近的对面屋中,冯老太搂着刚刚被对面屋尖叫吓到的孙女,一下下的摩挲着孙女的后背,心里却暗恼对面的黄寡妇。
冯老太心里甚至想着,若是可以,等开过年后房租到期,自己定然是不能再租给这黄寡妇母女三人了,租金给再高也不成!
实在是,外人不知道,日日极少在家的同院子两户他们不知道,住的近的自己却是知道,黄寡妇脾气爆,心没有尹寡妇正不说,黄寡妇家俩女儿的性子也阴沉沉的格外不讨喜。
这也就是自己极少带着孙女在家,宁可多出门找活计做也要避开去,免得对门这俩阴沉的小姑娘吓到自家小孙女的根本原因。
上房房东冯老太心里的思量腹诽;
黄寡妇母女三人的骂骂哭哭;
这些跟于苏可没什么关系,小夫妻二人带着小姑子,坐在屋子里美美的享受着家庭主夫做的美味,全然不把院子里的事放心上。
就连随后两日,二妹妹时不时拉着自己说,她总是觉得这两天有点不对头,感觉总有人在暗中盯着他们家的事情,于苏也满以为是最近小摊生意太好,活计太多,二妹妹做活辛苦累着了才产生的错觉,并未把二妹妹的话放在心上。
直到……
这日轮到通阳城内逢集,他们早早就卖光了烤糕,到了下晌的时候,于苏三人再次结束了一天的生意,早早收摊回家。
今日收摊的时辰比以往都早些,因着时间宽裕,于苏就打算把屋子里,前头她大文哥、二武哥给自己送来的那一大缸子的奶给处理出来。
这几天,自己用掉了四分之一,剩下这些于苏准备留出明日用的份量,其他全都做成奶糕跟奶粉,这样也不怕鲜奶再坏了,她连柴火都备齐了,只待开工熬煮。
没让积极揽过刷洗小车跟器皿的二妹妹来帮忙,于苏安排宋兴林劈柴烧火,自己则是提着她专门打奶的小木桶回了外屋准备开干。
虽然如今是冬天,可屋子里毕竟暖和,怕鲜奶发酵成了酸奶,于苏把那一缸子的奶,全安放在了外屋靠着墙壁跟窗沿的夹角保持温度;
怕奶里头落灰,缸子上头,于苏不仅给蒙上了一层白纱布,她还用麻绳绕着缸沿捆绑了两圈固定纱布,而且在白纱布上,她更是盖上了两扇合拢为圆的木头缸盖子,可以说连一丝灰都落不进缸子里去。
于苏还是如以往那样,先把桶放置缸边,揭开了靠着自己的这半扇木板盖子,就伸手去解绑缚固定白纱布的麻绳。
解的时候,于苏还纳闷。
心说昨晚自己取完奶再封上的时候,这麻绳自己为了好解开,明明系的是蝴蝶结的呀?怎么眼下变成了死结了呢?
难道是小哥哥或者二妹妹来动过了?再不然是自己记错拉?
想着家里就他们三个人,屋子还是锁着的不会有外人来,于苏也没往心里去。
耐着性子把打了死结的绳子解开,解开封口的白纱布,掀开一半,搁到剩下没揭开的半边木头盖子上,于苏抓起木桶里的葫芦瓢就伸进了缸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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