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夕阳西下,凉风习习,这是埃武拉的夏季一天中最美好的时光,但在战场上,没有人在乎这些。因为死神正趴在天空中,以如饥似渴的眼神,关注着双方士兵的无情厮杀。

    在法国人迈开步伐走出300米后(3分钟左右),前排的英军鼓乐手们这才开始演奏原版的《掷弹兵进行曲》。在悠扬的军乐声中,温斯特上校一声令下,英国士兵一个个抖擞起身体,英姿勃发,兴致高昂的同时,还保持着严肃而更有秩序的密集队列行进着。他们一言不发的紧紧跟随指挥官,跟随团队的军旗,向着正面战场,也向着地狱,一步接一步走去……

    “愚蠢的英国佬,总以为他们比别人更加聪明!”山丘之上,骑在马背上观战的德赛正肆无忌惮的嘲讽起对手。

    尽管战斗尚未真正打响,但已注定了这支英国来复枪团的悲惨命运。当步枪的有效射程在500码以上,射率保持在每分钟3发时,密集而缓慢的双横排队列就属于典型的自我找虐。

    “何塞,你过来看看,哪个家伙是亨利?哈丁?”德赛招来自己的情报官询问。

    很快,在帕斯赛尔少校指引下,德赛按图索骥,看到一个面容严肃、身材修长、英俊健壮的军官,脸上还留有漂亮的黑色鬓毛向上卷曲,夕阳在他的面颊上涂抹了一层红润的颜色。如果让穿越者来描述的话,更乐意使用“回光返照”这个并不太贴切的成语。

    “可怜的家伙,愿上帝保佑你待会不被打死!”德赛嘟囔着喃喃自语,但在情报官听来,感觉更像是鳄鱼式的祈祷。

    距离战场中央300米时,等到上校的首肯,马尔丹少校忽然抽出自己的佩刀,在疾步向前奔行大约30米后,他转过头来,捏紧下唇,冲着身后打出一个尖锐的响哨。

    紧接着,早已等待多时的两百余名士兵,也从各自的队列中跑了出来。他们汇聚在少校两翼,以散兵横排的方式,彼此间相距至少2-3米。与此同时,勒内上校指挥的步兵团主力也开始放缓脚步,不仅将步幅减至先前的一半,变成慢腾腾的朝前挪动。此外,士兵们不再肩并肩的挨靠一起,相互间距随着前行步伐,在逐渐拉大。

    “左右传讯,跑步向前;目标,正前方200米!”很快,马尔丹少校的命令被迅速传达与执行。散兵们纷纷取下肩膀上的步枪,抓在双手中,进而向前疾奔。

    法军忽然拉出的散兵线,被对面的英国少校看得一清二楚。这本是大革-命时代,法军遗留下来的传统作战方式,但散兵的人数似乎多了一点。按照常理,不应该超过该团总兵力的百分之5,也就是50人不到。而如今的法国来复枪团,却派出4倍有余的散兵。

    哈丁少校本想询问温斯顿指挥官,是否也分出一批散兵与法国人做大队交战前的火力试探,但随后,他却主动打消了这种看似可笑念头。在距离对面之敌至少还有800码时,就匆忙的分出大批散兵打狙击,那只有性格冲动,缺乏耐心的法国人才会做出的蠢事。

    “对了,还有无耻的北美叛国者!”哈丁少校又想到大英帝国的另一个生死仇敌。忽然间,他的心头涌出一种不祥的预感。那是数十年前,自己的叔父,一位英军指挥官就是战死于北美大陆。北美殖民地的一名叛军(肯塔基枪手)在500码外,精准且无情的射杀了他。

    “这些法国散兵不会效仿无耻的美国人吧?”哈丁的内心有点沉不住气了。

    在战场中央,200名法军士兵分散在400米的战线上,静静的持枪而立。按照来复枪团的严格规定,未经战地指挥官的允许,武装带上的刺刀一律不得套入枪口。因为步枪一旦装上沉甸甸的刺刀,会严重影响100米外的射击效果。

    马尔丹少校与数名传令官,来回游走在士兵身后的草地上,少校一面目测对面英军与自己的大致距离,一面对着士兵高声的发号施令,传令官则及时传达下去。

    “接敌600米,保持镇定,听我号令!”

    士兵们轻咬着下唇,目光直视远道而来的红衫军,眼中尽是一个个活动着的人体标靶。

    “接敌500米,修正标尺为400米!”

    士兵们端起早上过膛的步枪,将上面的望门标尺准确无误的推到4号区域。

    “接敌400米,举枪,瞄准,射击!”

    得益于红衫军的鲜艳制服,使得士兵们能够轻松锁定面前的目标。遵从马尔丹少校的事先嘱咐,带队军官与他身后的鼓手乐队不能作为前几轮的打击目标。倒不是借机标榜战场上的绅士风度,而是考虑到一旦射杀掉敌军军官,会导致英国士兵因惊慌失措而变得失去控制,从整齐的密集队形演变成四下分开的散兵队列,妨碍己方的下一轮射击效果;至于军乐鼓手,他们都属于非武装战斗人员,除非火炮与子弹不长眼,一般极少会有人刻意射杀这些可怜人。

    一排枪响过后,200多发圆锥形弹头以每秒290米的初始速度,嗖嗖的冲出枪膛,齐齐奔向400米外的英军那头,继而撞入一堵红色人墙之内。英军那边,不断有人中枪负伤,扑通着继而连三的栽倒在地。哈丁少校身边的一名士兵也被旋转中的圆锥形子弹切断脖子上的大动脉,热乎乎的血浆犹如火山爆发一般,飞快迸出,溅落在军官的左脸颊。

    尽管在军官与士兵身边,不断有战友倒下,但红衫军依然迈着坚定、勇敢的步伐向前方战场接近。他们拥有令人生畏的凛然气势,能够无视纷至沓来的死神召唤,不屑于弯腰低头,示意自己屈服;更不会使用手挡住眼睛,以便躲避那些嗖嗖射来的子弹。

    从去年登陆伊比利斯半岛以来,今天已经这支英军来复枪团的第29次战斗了。和以前的战斗一样,他们总是走在最前列,总是第一批面对敌人射来的枪林弹雨,还有铺天盖地的火炮轰炸。对于死亡,士兵们再熟悉不过,所以根本不用担心与害怕。偶尔的,他们会在内心向上帝祈祷一两句,让该死的子弹拐着弯,给自己让开生路。

    在身边有不幸者倒下之际,其他活着的战友来不及悲伤与思考,他们会灵巧的跳起小脚步,绕过阵亡或负伤战友的身体,相互间重新靠近,肩并肩的继续向前迈进。在军官没有下达命令之前,老兵才不会效仿新兵,在射程之外胡乱朝天开枪,以期掩饰内心极度的恐惧感。

    “好样的,兄弟们,继续上子弹,狠狠打击这群呆头呆脑的笨鹅!”马尔丹颇为满意的笑了笑,第一轮射击中,两百余名机动散兵居然能在400米超远距离上,给英国佬造成大约20人的伤亡,发射子弹与制造伤亡比高达10:1。

    这是之前使用滑膛枪,甚至贝克步枪不可想象的好成绩。在第二次多瑙河战役中,法军事后统计,差不多400发子弹才能造成1名敌方士兵的伤亡。

    取得如此优异战果,除了士兵手中的高性能步枪(子弹)外,还得益于这批散兵的良好素质,他们都是精心挑选,百发百中优秀狙击手。

    射击过后,散兵们根本不去查看自己的战果,一个个微微弯腰,正在熟练的填装弹药。他们从武装带右侧悬挂的黑色小皮箱内,取出一份定量弹药袋,用嘴咬破袋子,并含住圆锥形子弹,然后将弹药袋的全部火药倒入线膛,接着将嘴里含着的锥形弹丸连同空弹药袋(棉绒制,既用来填充枪膛,也有助燃效果)一同塞入枪口,取出通杆压实。

    等到枪膛内装填子弹和火药之后,士兵们最后又从黑色小皮箱里拿出一个雷汞火帽,牢牢的套在枪机后端的引火嘴上。

    时间过去15秒,第二轮射击准备就绪,士兵纷纷举起步枪,在移动的人肉标靶那里,寻找各自的打击目标。

    “自由射击!”马尔丹少校再度下达发射命令。

    在400米到300米,差不多一分钟的时间内,排成密集横队的英军承受了法国散兵的4轮齐射。从最初的仅有20人伤亡,再到30多人、50多人,待到距离法军只有300米时,最后一轮射击造成英军前排的伤亡数字,已达到令人恐怖的80余名。

    “卑鄙的法国佬!他们从哪里搞来的高性能步枪,不仅射程超远,而且填装速度还不逊于滑膛枪。”无论是温斯顿上校,还是一旁的哈丁少校,两人心中都在滴血。在短短一分钟到两分钟之内,他们身后的己方士兵先后倒下近两百名,这是来复枪团加入半岛战争以来前所未有的重大伤亡。尤其是敌方狙击手重点照顾的掌旗官,已经换过第四人。

    “全体立正,左右散开,鼓手退到队尾!”300米外,温斯顿上校最终提前抛弃了密集横队。如释重负的红衫军士兵即刻听从长官的号令,纷纷疏散队形,变成了熟悉的散兵线。

    “大队向前,狙击手射击!”上校的一声令下,数十名冲在最前列的英军狙击手,举枪瞄准,准备还击法国人之前的挑衅。

    但此时,法军散兵们早已奉命溜之大吉。就在英军变换队列之际,马尔丹少校便果断下令,全部收抢转移,一同跑步回撤至200米外,大队主力的侧后两翼。

    此时,勒内上校的部队摆好射击队形,前排士兵单膝跪地放低身姿,后排继续举枪站立,每排士兵们不再肩并肩的相互拥挤在一起,彼此间相隔1米左右;军乐队待在远离大队100米的位置,闲暇无事坐在草地上静静观战;后撤的百余名散兵狙击手,则继续游走大队侧后两端,他们不必听从上校指挥官的统一号令,可以漫不经心的随意射杀敌方军官。

    面对500码外,一排排法国士兵平举着的恐怖枪口,所有英国士兵都情不自禁地高喊起来:“快啊!快跑啊!冲到法国佬的面前去,不要待在原地等死!”

    在单方面遭遇法国散兵那番残酷而血腥战场洗礼过后,向来勇敢从容,服从号令的红衫军居然违背起温斯顿上校的意愿,壮起胆来抓着步枪,一口气向前猛冲。很快,法国士兵眼中的视线变得越来越清晰可辨,可以看到远方影影绰绰的红色光影在快速移动。

    为躲避或减少面对的密集枪弹,跑动中的英国士兵不断加速,给法军射手的精确度增加了麻烦。然而,失去上级军官的临阵指挥与统一口令,奔跑中的英国士兵事实上已变成无人约束的一盘散沙,只能任由保持军纪的法军士兵在400米到200米的位置上,逐一射杀。

    持续不断的激烈射击,顿时让法军阵地和田野都笼罩在枪膛冒出的烟雾之中。等到英国人越跑越近,距离法国人只有200米时,他们惊恐万分的发现,自己身边的战友仅剩下一半不到;而带队的军官们,仅有聊聊数人还活着。

    “全体,举枪!射击!”哈丁少悲怆里迸发那一声呐喊。至于温斯顿上校,是在300码外被一名法国狙击手打中,一颗园锥形米尼弹从他的额头打进去,从后脑打出来,碗口大的出弹口喷射着血和脑浆,他几乎是中弹倒地同时就断气了。

    这是英国人第一轮射击,也仅有保持齐射的一次。

    在法军随后的反击中,哈丁少校与其他军官先后倒在血泊之中。由于失去军官管制与军纪约束,幸存的英国士兵变得面孔呆滞,惊恐万状,继而开始溃败了,他们成群结队,从前线落荒而逃,溃不成军。为了尽快的脱离战场,有人丢掉了步枪、刺刀、武装带、军帽、木水壶,以及携带的所有累赘。

    这就样,法国人凭借最新式的武器,以及出色的阻击战术,彻底剥夺了红衫军作为勇敢军人的骄傲。此战中,英军60步兵团损失近600人,军官几近全部阵亡或是负伤在身;而法军那边,仅阵亡士兵22名,军官3名,另有34名伤者。

    山丘之上,德赛默默的放下手中的望远镜。半响之后,他对着身边的传令官说道:“传我命令,让勒内上校的来复枪团不做追击,全团即刻脱离战场回营!另外,打出红十字的旗帜,让救护兵进入战场,包括尽可能的抢救受伤的英国官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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