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幕僚猜测得不错确实是后方出现了变故。张士诚因受到察罕帖木儿的诱使果然有些坐不住了有蠢蠢欲动之势。消息不但传入了集庆府也很快为海东通政司得知飞鸽传书日行千里递上了邓舍的案头。

    “士诚有何异动?”

    “调集诸将屯兵太湖有叩门金陵之势。”

    太湖乃是朱元璋与张士诚两方交界处的一个军事要地位处集庆(金陵)的东边相距约有三百多里湖面极广有数千里方圆。北为江阴、常州、无锡;南为宜兴、长兴、湖州;东则为平江路。而从平江路向东就便是松江(即张士诚的所在之地)轻骑朝夕至距离不过百里。

    环绕在它南、北、东各处之城邑战略地位皆十分重要。

    先江阴濒临长江扼江水之交通并为江南江北之咽喉。其次常州、无锡不但是平江路右侧的屏障且是为进出镇江、集庆的要道。再次宜兴、长兴、湖州则是为太湖向西之出口及屏障不控制便难以据守太湖其中湖州之地更且是为平江路左侧的进出之口。

    在这些军事要点中现如今江阴、常州、宜兴等处均为朱元璋所控制。

    为张士诚所有的仅为无锡、平江、湖州其右翼颇受朱元璋的威胁对江北的交通联络亦受阻由太湖西出之路也被朱元璋封锁。

    可以说张士诚方面早就是处在了相对的下风、劣势。然而忽然在这个时候他却调集军马、络绎屯驻太湖其醉翁之意自然不言而喻分明就是觊觎金陵;又或者是想要夺回太湖流域的主动权。

    “太湖西望集庆东顾松江。距离集庆三百余里而相距松江不足二百里诚为必争之地。张士诚突然在此时屯兵此地……主公看来我海东与吴国公结盟、约定共取河南、济宁之事怕是已经走漏了风声。”

    洪继勋一言中的一下子就猜出了张士诚忽然在此时大动干戈的背景。虽然还没有推测出是察罕在背后力但却也已经离题不远了。

    “通政司密报说日前在松江现了察罕的密使。吴国公方出兵士诚就有此动料来必是与察罕有关!”

    吴鹤年正好来向邓舍禀告城中粮储剩余的情况听到了这件事情不由顿时面现忧色忧心忡忡地说道:“张士诚虽然不及友谅强悍却也有不小的实力诚为吴国公的一个大敌。如今吴国公才刚刚出军他就来了这么一出。那咱海东与吴国公的结盟?主公会不会有些堪忧了?”

    “太湖乃集庆与松江两家的必争之地吴国公前脚才刚出兵士诚后脚便就跟着屯驻太湖。这确实是个麻烦。”话虽如此说邓舍却是没有像吴鹤年那般忧虑他展开地图细细看了一回接着说道“不过吴国公深沉、有大略他既肯与咱结盟对此就必定不会没有防备。至多也就是稍微推迟一下他进军河南的日期绝不会因此而就计划搁浅的。”

    虽然邓舍从没与朱元璋见过面但不知怎的也许是因为受到前世的影响抑或是所谓的“英雄重英雄惺惺相惜”对朱元璋“绝不会背盟”的这个结论却是下得十分肯定。

    吴鹤年兀自将信将疑。

    洪继勋很赞同邓舍的判断微微一笑说道:“主公所言甚是。”

    “洪先生为何也如此肯定?”

    “吴大人莫非你忘记了?就在吴国公答应与我海东结盟之后而又在出兵集庆之前曾经先后调动过两支军马。一支由胡大海率领进驻浙东灵溪;一支由朱文忠率领在建德筑城守备。”

    吴鹤年点了点头说道:“此两事的确是有但请恕下官愚昧这又和张士诚屯驻太湖有何关系?”

    “建德在哪里?”

    “在杭州西南台州西北。”

    “然也。台州姑且不说那是方国珍的地盘;杭州现在谁人之手?”

    “龙凤四年史文炳杀杨完者陷杭州。现如今杭州是在张士诚的手中。”

    ——史文炳乃是当年随同张士诚起事的十八条好汉之一与张士诚是结拜兄弟有勇略战功卓著向来与士诚的三弟“三平章”张士德并称是同为士诚的左膀右臂。

    ——杨完者家世播州杨氏自唐以来其家族就是播州的世袭土司。当时有句民谚是这样说的:“思播田杨两广岑黄”。意思就是说贵州南部思州的田氏、贵州北部播州的杨氏以及两广的岑氏、黄氏这四个家族是南方最大的土司。而在这四者之间所占有地盘最大的又是播州杨氏。据说田、岑、黄三家的地盘加在一起也没有杨氏的土地广。

    红巾起义后“湖湘乱湖广陶梦祯举师勤王遣使招之以苗獠洞瑶义军征讨自备粮饷、衣装所至多杀掠。由千户累阶至海北道元帅”。后来陶梦祯死阿鲁恢总兵淮西仍用招纳“既得旁缘入中国不复可控制”。其人“阴鸷酷烈剽悍嗜斩杀”所部“苗军素无纪律肆为抄掠所过荡然无遗”。他曾经守过嘉兴嘉兴因此而仅保其城城外悉遭兵燹远望看去视线所及处没有寸草尺木。他又曾经守过杭州“筑营德胜堰周围三四里子女玉帛皆在焉”。百姓深受其害。

    因此江浙地方就有民谚说道:“死不怨泰州张生不谢宝庆杨。”

    不过他的部队虽然无有军纪但是战斗力却还是较强的。

    从至正十六年守卫嘉兴开始直到他兵败身死数年间一直都可谓是张士诚的强硬对手。甚至最后士诚之所以能够得破杭州用的还是计谋还是因为有人愿做内应。

    杭州一战杨完者战死其后他所部的苗军溃散一部分降了张士诚;另外一部分约有三万人则在员成、蒋英、刘震等人的率领下降了朱元璋。其中又有一部分归入了胡大海的麾下胡大海喜蒋英、刘震骁勇“留置麾下待之不疑”。再后来胡大海之死也是因为蒋英和刘震。

    在当时就江南来说杨完者的这一支苗军确实还是比较重要的曾经浓妆重抹过一笔。

    收起对杨完者的介绍洪继勋与吴鹤年说道:“不错!杭州现在张士诚的手中而朱文忠素称骁悍有勇有谋是吴国公手下一员有名的上将。有他屯驻建德试请问吴大人你觉得士诚是否会有如芒在背的感受?”

    “……或会有此感受。但这又与太湖有何干系?毕竟杭州、建德皆远离太湖。”

    “杭州相距松江也不过四五百里。去年吴国公就曾遣派常遇春攻打过一次杭州只不过因为士诚全力以赴地应战因此未能攻克就是了。如果这一次士诚敢分心两用敢在不顾杭州外有强敌的情况下悍然出兵太湖。再请问吴大人你认为吴国公打下杭州的可能性会有多大?”

    “杭州城坚取之不易。但是士诚军马有限能征善战的精卒更是有限。如果他真的敢不顾杭州、不顾朱文忠而悍然出兵太湖的话……。”吴鹤年悚然而惊明白了洪继勋的意思拍手说道“吴国公攻克杭州的可能性十有**!”

    “正是。既然如此你还以为士诚真的有胆量用兵太湖么?”

    “先生之意士诚其实只是在虚张声势?”

    这一次不等洪继勋开口邓舍笑了一笑解释说道:“话也不能这么说。‘虚张声势’对张士诚来说除了浪费粮秣、疲惫士卒之外并无半点的用处。他就算是再蠢也断然不会作此无用之功。”

    洪继勋断言张士诚不敢真的用兵太湖可邓舍又认为张士诚不是在虚张声势。刚明白了一点的吴鹤年立刻又因此陷入迷茫。他说道:“又不真用兵太湖;又不是虚张声势。那么请问主公您以为士诚是何打算?”

    “士诚为人优柔寡断。身无大勇无有远见居富庶之地以自得为其乐。虽然见小利则喜但是待要动时又必会瞻前顾后。之所以我说他不是虚张声势是因为他这次出兵太湖应该确实是自本意但你且看了待到真要与吴军开战的时候他却必定又会南顾杭州而犹豫不决。”

    “也因为此主公对此并不忧虑?”

    邓舍与洪继勋相视一笑说道:“然也。”

    “那么与吴国公的结盟?”

    “三日之内吴军必定会重新开拔。”

    邓舍说的很确定但是吴鹤年还是有一点迷惑不解的地方他问道:“如主公所言也一如先生所言想来吴国公既然早就设军建德应该对士诚的此举也是早有预见的了。但是却又为何他因此而停驻军马不前?”

    是啊如洪继勋所言既然朱元璋早就便驻军建德看来对张士诚出兵太湖是早有预见的却又为什么因此而停军不前?

    “‘兵以实胜而以虚先。’用兵打仗没有花俏可言是需要全凭实力取胜不过恰到好处的布疑设虚却能帮助己方夺得先手。以我看来吴国公所以停军不前非是为其它正是为设疑是为能更好地进军河南!”

    朱元璋给缪大亨、朱英的军令:命其“攻下濠州后便就暂且停军不前”。

    这个军令的下看起来是因为受到了张士诚屯驻太湖的影响但事实上却很有可能是为了麻痹、迷惑濠州前边的蒙元驻军。等他们大意之后再突然进军当然阻力就会减轻许多。

    吴鹤年虽有干才但在行军布阵、临敌决胜上他确实很有不足没有太多的天分。听邓舍与洪继勋给他分析至此这才恍然大悟。

    他由衷地说道:“‘兵者诡道也’。若果如主公与先生所言吴国公竟能想到这么多那他的武略着实不容小觑!”夸了朱元璋一句抬眼偷觑邓舍又谄笑说道“不过话又说回来。即便吴国公再有谋略但是主公远在千里之外分析却如同亲见。吴国公的一举一动莫不在您的了如指掌之中。主公的英明神武才真的是举世无双呀!嘿嘿难怪臣闻行省、军中、民间皆称颂主公为天生奇才端得名副其实。”

    邓舍一笑有意打趣问道:“我若是天生奇才那吴大人你是什么呀?”

    “强将手下无弱兵。主公是奇才臣自然便是小可之才了。”

    “奇”本意是骑马。吴鹤年所谓“小可之才”却是纯粹从字面上来解“奇”字了。从大从可。奇才便是“大可之才”故此他自称“小可”。

    君臣一问一答之间对答如流。也是难为吴鹤年了仓促功夫里能想出这么个回答。

    邓舍哈哈大笑转顾洪继勋却见他蹙起了眉头当下说道:“先生因何蹙眉?”

    “主公如上述分析诚如您所言吴国公肯定不会背盟至多三两日内就会重新开拔。但是据情报到现在为止吴军只有一支数千人的先锋才出了集庆。先大军未动;其次濠州未拔。要想等到他们打入河南、又或者攻入济宁与我军配合估计没有个半月、一月怕是没有可能。”

    邓舍颔表示同意。

    “又据线报察罕帖木儿的援军已经出了临汾指日内便可抵达济宁与王保保会师。现如今在前线的我军虽说营头不少但却失之于分散。而且中间有些地方还没有能够打通不能连贯一气。主公臣为此深忧!”

    朱元璋虽不会背盟但要想等到他的部队开入河南、济宁估计最起码得需要多半个月。换而言之在这多半个月里济宁的海东军还是只能依靠自己的力量。而察罕的援军又也已经开出了临汾很快就能与王保保会师。整体的前线局势就目前而言仍旧是不容乐观。

    邓舍对此是早有思忖。

    他站起身在室内转了两圈一边踱步一边说道:“先生所忧也正为我之所忧。吴国公既然答应了与我结盟肯出军河南;那么可以说在不久的将来河南、济宁便必会生变化前线的战局亦定会出现转折。但在这个转折还没有到来之前先生以为我军该如何应对布置?”

    “臣有两策。”

    “请说。”

    “临阵决战必须要有重点不能眉毛胡子一把抓面面俱全。而今从大体上讲我军可大致分为三部。一部是陈虎、李邺的辽东军现正在辽西奋战;一部是棣州军现刚夺回棣州正在顽强据守;一部便是赵过、邓承志的益都军现正分布在济宁前线与王保保对峙。”

    “不错。”

    “先说陈虎、李邺的辽东军。主公给的将令是命之迅攻占辽西从而威胁大都不让大都周边的元军有驰援察罕的可能。这一路军马可谓是我军的右翼明逼大都实保棣州以此来保证益都的安稳。”

    “嗯。”

    “再说棣州军守卫棣州、保护我益都的北边大门并与辽东军遥相呼应。臣以为其实它也可以划入右翼的范围之内。”

    “对。”

    “然后是益都军。这一支军马是当之无愧的主力。这场与察罕的战事究竟我军能否取得最终的胜利事实上也全是得看此一支部队的胜负。”

    “不错。”

    “所以臣认为战事展至今整个战局的重点还应该是在济宁、还应该是在益都军。”

    “嗯。”

    “重点既已分明主次既已清楚。臣的计策便就很简单了。”

    “是何计策?”

    “其一右翼方面加紧催促陈虎、李邺打下辽西继续给大都造成压力。只要大都无兵可派没有兵马可支援察罕便就等同断掉了察罕一臂。而我棣州方面也就会因此而高枕无忧纵有惊扰亦不会出现危险。”

    “先生此策是为保我益都无忧。”

    “正是。棣州无忧便是益都无忧。而只有益都无忧才有可能取得济宁之胜。”

    “这是其一其二是什么?”

    “其二命令泰安、兖州、山阳湖、巨野等各方面之我军并力向前将各部境内的残余敌军彻底扫除务必争取在察罕的援军与王保保会师之前把彼此的营地打通。用兵之道最忌‘分兵敌强’。只有我前线各部彼此呼应了才能在王保保得了援军后仍然保持在局部上的优势不致落在下风。”

    “先生之言深得我意。”

    既断定了朱元璋不会因为士诚的异动而背盟下一步就需要趁王保保暂时无力反击的空隙及时地调整前线部署为即将到来的大战做好准备。

    ——

    1胡大海喜蒋英、刘震骁勇“留置麾下待之不疑”。再后来胡大海之死也是因为蒋英和刘震。

    胡大海之死在蒋英的手下和历史上的察罕帖木儿之死在田丰的手下有惊人的相像。察罕帖木儿也是因为待投降的田丰“不疑”而死。看来曹操的“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也不是随便任何一个人就能运用得好的。

    至正二十二年二月“吴金华苗军元帅蒋英、刘震、李福叛杀守臣参政胡大海及郎中王恺、总管高子玉。”

    “初大海下严州震等自桐庐来降大海喜其骁勇留置麾下待之不疑。至是震等谋乱以大海遇己厚未忍福曰:‘举大事宁顾私恩乎!’众从之以书通衢、处苗帅李佑之等约以二月七日同举兵。是日蒋英等入分省署阳请大海观弩于八咏楼下。大海出将上马英令其党钟矮子跪马前阳诉曰:“蒋英等欲杀我。”大海未及答反顾英英抽出铁锤若击矮子状因中大海脑仆地英即断其复杀大海子关住。”

    胡大海有两子一个被朱元璋杀一个与胡大海一起被蒋英杀至此便只剩下了一个养子胡德济。后来明建国后胡德济从“大将军徐达出定西。胡德济军失利徐达斩其部将数人械至京师。帝念旧功释之。复以为都指挥使镇陕西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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