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上的今天:

    1943年3月20日,**中央政治局召开会议,会议决定中央书记处由**、**、任弼时组成,**任中央政治局、中央书记处的主席,并兼任中央党校校长,成为**真正的领导人。

    ——

    别里虎台走后,第六天。

    筛选掉的降军,逐批拔营,由人押送着,分头开往盖州、平壤,大部分去了平壤。往盖州去的少,只有两千来人,屯田地点定在金、复两州,这两个地方有蒙元留下来的屯田戍所。田地、房屋、器具,都是现成的,稍加修缮、补充便可以立即投入使用。

    第八天.

    辽阳城外,来了一彪军马。

    当先一面大旗,斗大的一个陆字,来人正是陆千五。因了他出身蒙元军器人匠提举司,熟悉军器制作的种种程序,邓舍任了他军器千户的职位,专责督造火铳、地雷、弓矢、枪戈诸物。

    他这次来,为的给辽阳守军补充装备。

    随行了许多的大车,遮蔽的严严实实,厚重的油毡盖在上边,防水防潮。火铳还好点,地雷这些东西沾了水就用不成,道路上积雪融化,泥泞不堪,他这一路走来,提心吊胆的,眼见着辽阳城,松了口气。

    邓舍闻讯,迎接城外。

    第一句话,先不问军械,他关心地打量陆千五,笑道:“累坏了吧?看你清减许多。”

    陆千五成几个月的待在深山中开矿,或钻在制造场里冶炼兵器,风吹日晒、烟熏火燎之下,变得又黑又瘦,相比往日的大腹便便,简直换了个人。他道:“有劳将军慰问。将军一战而克辽阳,威名远震,末将恭喜将军。”

    “全赖将士用力。”

    邓舍最大的优点从不贪功自矜。女真人、钱士德的接连内乱,使得他牢记住了一句话,禹、汤罪己,其兴也勃焉;桀、纣罪人,其亡也忽焉。贤明的君主归罪自己,归功别人,所以他们兴盛的很快。昏庸的君主归罪别人,自以为是,所以他们败亡的很快。

    跟着陆千五一起来的,另有一人,肥人骑瘦马,名叫刘杨。邓舍打盖州,许人借刘杨给了他,最后带回双城。这次来打辽阳,因了他与许人的关系,软禁了起来,没有带来。如今局势平定,许人等皆以投降,因此把他也带了过来。

    邓舍慰问两句,刘杨本为百户,邓舍提拔他做了千户,给兵给卒,货真价实,待之甚诚,他本来就比较乐意。如今辽阳尘埃已定,邓舍坐实成了他的上官,他略微有点拘谨,憨厚朴实的一笑。

    他说道:“将军不知,捷报传回双城的当日,无论文武、百姓,乐翻了天。洪先生连着两天,宴请城中父老。吴总管大张旗鼓,特拨了府库银钱给诸州县,到处张灯结彩,锣鼓喧天的唱戏庆贺。”

    双城接连两次内乱,虽有铁腕平定,民心难免浮躁。洪继勋宴请城中头面人物与吴鹤年大张旗鼓地办戏台,两个人的做法不同,目的相同,想要借此大胜,安定民心,打消不轨之徒的念头。

    邓舍听了,当即明白,笑道:“正农闲季节,热闹热闹也好。”他走近一架车前,抽出刀来,砍断捆绑的绳索,掀开上边重重遮掩的油毡、茅席,几十罐装好的地雷整整齐齐地摆列眼前。

    “带来了多少?”

    “地雷只有十车,火铳有五百支,大部分都是弓矢、刀剑、枪戈。另外遵将军的命令,运来了些粮草。”陆千五叹了口气,道,“要说制造地雷、火铳,工匠们的手艺熟练很多,只是火药不足,扩大不了生产规模。”

    邓舍略略数了数,一个罐子里装两三个,一车有二百来个地雷,十车有两千出头,少是少了点,节约点用,马马虎虎。火铳不愁,从辽阳缴获了许多,他新设置的神机营,已经从千户升级为万户了。

    他问道:“去山东、江浙通商的船队,买不来火药么?”

    “买是可以买到,只不过山东的小毛平章,江浙的方国珍、张士诚等人,都管的很严,只能从些海商手中购买,并不多。”

    说到这里,陆千五转眼看见一行马车由士卒簇拥着,自车队的尾部赶了上来。他忙催走挡在路中的军资车辆,三两步迎过马车,对邓舍说道:“将军,您的家眷。”他朝众将抱个罗圈揖,道:“诸位将军的家眷,也在此了。”

    接来家眷,表示与辽阳共存亡,绝非打一枪就走。邓舍用心良苦,此举同样为安定辽阳民心。

    当着众人的面,邓舍没去车前问候,吩咐送入府中。众将除了庆千兴,没一个有正婚元配,来的多为侍妾。邓舍的侍妾,除了罗官奴、李闺秀,高丽王送的几个公主,也在其中。

    “陆将军,你得多辛苦。时间紧急,没空让你休息,待各项物资交接完毕,即刻着手布雷。广宁方向的,多布些,沈阳这边的,可以适当减少。除了布雷,我安排的有人手挖掘陷马坑等,你一并负责起来罢。”

    “是,末将下午就着手。”

    邓舍笑道:“也不急在一时。很久没见你弟弟了吧?他现在营中帮着操练降卒,你可以先去见见。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么。”陆千五的弟弟,陆千十二,现任的度辽都指挥使。

    看着军资入城,邓舍接着视察了城门、城墙修葺的进展,便在城头上接见了几个有事禀报的行省文官,处理过许多的急务,入夜折回府中。罗官奴、李闺秀等跪迎寝室,邓舍与她们聊了几句,没甚心情,打了出去,翻起兵书、笔记,对照辽阳地图,潜心琢磨若有战事,如何应对。

    直到三更,这才歇息。

    ……

    别里虎台走后,第十天。

    沙刘二的头批军马按时抵达,第一批为试探性质,人数不多,三四千人,一个下万户的编制。从辽西到盖州,沿途路过三个不同的防区。先是潘诚,然后辽阳,接着盖州。

    因为沙刘二没来,所以邓舍也没去迎接,见了来使,然后派庆千兴出面,一则表示欢迎,押运支援的粮草;二则协助与盖州勾通。运送军卒过海的船只,一半就地征集,一半从平壤调来。

    “山东那边,刘平章联系上了么?”

    沙刘二的使者道:“有王士诚、续继祖两位将军在,山东好说。这头批过海的士卒里,就有王元帅派来的引路人。”

    看来沙刘二真是费了心思,邓舍答应让道至今,不过十天,而从辽西去山东,不管走辽西、抑或金、复州,十天时间绝不够一个来回。沙刘二定然早就联系上了王士诚、续继祖。

    “刘平章精忠报国,实叫我辈仰望,敬仰不已。”

    “刘平章有句话托卑职带给将军,他不会忘记将军的忠义。等见了主公,会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详细讲说。”那使者加重语气,道,“请将军放心,是非曲直,公道自在人心。”

    谁人说的沙刘二忠而粗?他忠诚不假,粗直未必。这使者话中意思明白,甚么叫来龙去脉?甚么叫详细讲说?甚么叫公道自在人心?他为甚么加重语气?说白了,邓舍打下辽阳,得的好处太多,给的半月粮草太少,沙刘二很不满意。

    邓舍道:“平章大人的美意,末将多谢了。主公现在怎样?”

    “多方探查出来,主公现在安丰。”小明王、刘福通起事,先定都亳州,后来孛罗帖木儿的父亲答失八都鲁在太康大败刘福通,兵围亳州,小明王乃迁都安丰。刘福通打下汴梁,遂正式建都。

    可以说,安丰算小明王的起家所在,当地的红巾势力很强。邓舍道:“刘平章要去安丰,需经过山东、河南诸地。察罕帖木儿才得了河南,末将听闻他厉兵秣马,欲图山东,刘平章从他的地盘走,难度不小。有甚么需要的,尽管说来。”

    那使者袖子里摸出份清单,不慌不忙地递给邓舍。

    邓舍接过来,大致一看,沙刘二胃口不小。半个月的粮草,变成半年。粮草底下,列的分明:一千五百支火铳,五十尊火炮,五千两白银。钱若干贯,盔甲若干,枪戈若干,弓矢若干,补充士卒若干。

    邓舍不由一笑,道:“刘平章对辽阳的家底,看来很熟悉啊。”沙刘二要的东西翻个倍,基本就是他缴获来的所有。

    “熟悉不敢。将军若有难处,不妨直说。”这使者很干脆。有道是上有所好,下必甚焉。什么样的将军**什么样的兵,由此也可略见沙刘二的性格。

    邓舍道:“尽忠报国,臣子本分。刘平章此去任重而道远,别说这些东西,哪怕要末将拿出全部的家底也没关系。却有一条,不知平章大人与尊使有没有想过?”

    “请说。”

    “刘平章一去,带走数万精锐,辽东顿时空虚。纳哈出、搠思监、张居敬、世家宝若要趁机开战,该当如何?末将固然誓死不退,会尽力与之周旋,可胜败之数,两可之间。末将战死不要紧,尽忠主公,马革裹尸,本为我军人本分。

    “可不知平章大人有没有想过,辽东保不住,安丰的压力就会增大。”

    “此话怎讲?”

    “辽东失陷,则鞑子再无后顾之忧。辽西、沈阳、搠思监的数十万军马,或走海路,配合察罕帖木儿攻打山东;或走辽西,经中原而攻安丰;。辽东、山东两地一丢,安丰孤城,岂足自保?

    “论今天下大势,设若安丰为腹地,则辽东、山东为羽翼。有辽东在我手,鞑子就不得不屯重兵辽西、山西,防我自塞外入关。有山东在我手,鞑子就不得不备精锐河南、河北,防我奔袭大都。

    “一言以蔽之,无北则无南。我皇宋堪为江南诸雄的屏障,而我皇宋之屏障不在安丰,在辽东、山东。”

    那使者笑了笑,道:“刘平章有交代,俺们本漫天要价,将军尽可就地还钱。”

    邓舍没与沙刘二打过交道,听那使者说的坦白,反而愕然。本以为还要费许多的口舌,当下他不由失笑,道:“粮草委实加不了,平章大人也知,辽东战乱已久,农田大半荒废,所得收获不足供应军中日常。山东富庶,请平章大人往山东多想想办法罢。”

    使者干脆答应,道:“好。火铳呢?”

    “缴获自辽阳的火铳,不少毁坏,末将也需要留些自用,防备纳哈出。一千五百支拿不出来,五百支罢。”城中缴获完好无损的总计两千出头,邓舍不舍得多给。昨天陆千五才送了五百支过来,只当没送到便是。

    “好。火炮呢?”

    “守城防御,没有火炮不行。二十尊。”

    “好。白银呢?”

    “两千两。”

    “好。钱钞呢?”

    两个人一路说下来,各项物资的支援数目一一定下。最好,说到了补充士卒的问题。邓舍颇是为难,他自己还不够用,怎能给沙刘二补充?沙刘二要的,肯定都是精卒,给些淘汰下来的,徒然惹得他恼怒,好似戏耍他的一般。

    不如不给。

    不给也不行,相比物资,那数万的降卒才是最大的财富。沙刘二会嫌东西多,不会嫌能征善战的老卒多。那使者道:“将军改编数万辽阳军的消息,已经传入了刘平章的耳中。知道将军的难处,刘平章不多要,五千人。”

    两万精卒,五千人占四分之一。邓舍宛如被剜了块肉,他吸着冷气,道:“五千人?”

    “怎么?将军嫌多?”

    邓舍站起身,转来转去,难下决定。沙刘二见了小明王,朝自己身上泼脏水,小明王下旨斥责自己为叛逆。会出现什么结果?邓舍想了又想,潘诚铁定扯起虎皮当大旗,这个没关系。

    山东小毛平章会怎生反应?两浙太远,要通商,山东最重要。商队好容易借了王夫人的线,搭上王士诚,数月间与山东的贸易量直线上升。他得了关铎的藏宝库后,还专门选了几件,派人送给王士诚了呢。

    要失去这个山东这个盟友,损失太大。就那这次过冬来说,之所以各项防寒物资准备充足,就是因为有了山东,从山东购买入了大量的棉布、棉衣。

    当然,山东也许不会搭理小明王的圣旨,因为它赚钱了。并且,察罕帖木儿也许很快就会兵山东,山东一乱,小明王的圣旨也不再重要,大可以继续通商。可邓舍没有把握,不敢确定。

    再往回里说,小明王的圣旨若到了辽东,潘诚大肆宣扬,他的麾下诸将,满营士卒会怎么想?就如他打关铎,潘诚立刻站在了道义的一面。提起吕布,人就想到三姓家奴;提起曹操,人就想到白脸奸臣。人的名,树的影,名声坏了,对以后的展不利。

    徐寿辉部下有两个将领,一个叫邓克明,一个叫饶鼎臣。

    邓舍听闻过他俩的大名,因了御众无纪律,所过荼毒,一个外号邓贼,一个绰号饶大胆。试问,如果他邓舍也有了类似的恶名,洪继勋、杨万虎会来投奔他么?方补真、许人,会轻易投降么?

    “辽阳军刚刚改编,交给刘平章自是不妨。只是,刘平章要长途行军,怕没空闲操练。万一有变,反而不美。我即调盖州等地驻军,交付平章大人。”邓舍究竟不舍,他忍不住问道,“三千人行么?”

    那使者哈哈大笑,道:“好。”

    邓舍待他以诚,有什么讲什么,给的东西都是最大限度,没玩儿花样。他也还之以礼,不多做敲诈。他道:“平章大人呈给主公的奏折,已经提前写好,有关原辽阳行省平章关的事儿,将军可有兴趣一读么?”

    一句“原”辽阳行省平章关,沙刘二的态度表现无遗。

    邓舍若与关铎一样,有自立割据之心,不会他要什么就给什么。乱世之中,没人肯束手就擒。关铎排斥异己的种种跋扈,沙刘二亲身体会。他对待邓舍的种种所为,沙刘二冷眼旁观,看的真真切切。

    派姚好古、钱士德去高丽,安插监视,邓舍欢迎,不可谓不顺。要邓舍入辽阳,邓舍就来,不可谓不敬。要邓舍去打东牟山,落入纳哈出的陷阱,邓舍就去,不可谓不恭。至矣!邓舍做到了仁至义尽,虽有袭盖州不救辽阳的举动,可以理解。他毕竟没有做绝,给了毛居敬等人及时回师的机会。

    而关铎掩杀柳大清,诸人无罪被诛,下一个会是谁?辽东诸将,无不自危。

    总而言之,邓舍或有私心,也有公心。关铎定有私心,而无公心,目无主公,该杀。自然,沙刘二也不会因此就重视邓舍,邓舍展开他的奏折,大约写给小明王看的,文笔雅洁许多。

    提及他与关铎相争的部分,这样写道:

    “关铎杀柳大清等,乃有邓舍提兵陷辽阳。辽阳路通,臣借道盖州,扬帆浮海,方才有了千里勤王之今日。”

    纯粹客观的态度,没说关铎的坏话,没说邓舍的好话。细细品味,有两个不同寻常的地方。关铎为何杀柳大清等,邓舍为何因此陷辽阳。为何邓舍得了辽阳,辽阳路才通,沙刘二才能借道盖州,往援安丰?

    其中意思,不言而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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