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致宾气急败坏,但不敢明确表示出自己的情绪:“你这是……这是……强词夺理,这是偷换概念,这是胡说八道……这就是……就是……简直就是一派胡言……”

    江烈故技重施,耸了耸肩,露出一副贱贱的微笑:“这些下三滥的招数,我可都跟你学的呢。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你如果觉得我是一派胡言,说的都是鬼话,你应该反求诸己,自己思考一下,有没有可能是因为你是鬼,所以我才跟你说的鬼话。”

    “算你狠……”郑致宾紧紧咬着牙,“作为战败国的代表,我没有办法反驳你……”

    江烈笑道:“你也晓得你代表的是战败国。你说,倘若贵国没有发动战争,咱们三个国家都和和睦睦的,没有谁战败,也没有谁战胜,岂不美哉?可是你们非得发动战争,打到最后还败了,而且会血本无归,亏惨了。还是那句老话,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文三变怕江烈继续滔滔不绝地讲下去,耽误了拟写投降书的进度,便开口问道:“大帅,接下来的内容要怎么写?”

    江烈便决定言归正传,道:“我们狮炎军还有从神狮国过来的各路义军都是远道而来,所以呢——谅神狮各军皆远道疲敝而来,亦将远道疲敝而返,万水千山,崎岖坎坷,必将历经艰难险阻,故象军自愿承担狮军归狮之路费开支,每人次一万文神狮币,每马次三千文神狮币。”

    “你抢钱呢?”郑致宾整张脸拧成了苦瓜,“从此地返回你们神狮国,需要什么路费?无非就是吃吃喝喝,一人一万?贵军在归途中的伙食是三餐都吃山珍海味吗?马的饲料又花费得了多少钱?这一路上有的是草,马儿哪能饿得着啊?”

    江烈连连摇头:“此言差矣,此言差矣!光有吃喝,肯定是不需要一万的价位的,但这一路上的开销肯定不只有吃喝。回去可能会变冷了,咱得添置棉衣棉被,这要不要花钱?还有,我们跋山涉水地回去,是非常辛苦的。常言道,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就冲着这苦劳,要点辛苦费是理所应当的吧?特别是那些辎重兵,他们肯定得比骑兵累得多,辛苦费是得多要点的。马也不是光吃草就完事的,千里马日行千里也是会疲惫的,马蹄得修,马掌钉得更换。而且这么长的路途,难免会有些人出现水土不服的情况,头疼脑热是正常现象,这得吃药吧?药品也不便宜,你说是不是?每人一万,每马三千,这真的是特别经济的一个价钱了。”

    郑致宾万分不服气地点了点头:“你说的对,你说的有道理。”

    江烈笑不露齿道:“文将军,继续听仔细啦——自古以来,新婚喜结连理者应宴请亲朋好友,年老寿终正寝者亦应宴请亲朋好友,狮军与虬军长年累月征战,前仆后继,终得胜果,理应大摆宴席,军民共乐,普天同庆。象军自愿出资五千万文神狮币赞助狮虬大摆宴席,庆祝胜利。”

    郑致宾愣了片刻,站起身来:“凭什么?凭什么你们普天同庆,要我们来出资?难道我们能吃得到一口肉,喝得到一口酒吗?”

    江烈不耐烦道:“文将军,告诉郑大元帅,告诉他凭什么。”

    文三变又被突然点名,只好放下手中的笔,正色解释道:“因为这些钱本就是象军欠我们的,象军发动这次战争,导致神狮与虬誓两国的国库损失惨重。换言之,神狮与虬誓两国本可以各自军费举办庆功宴,然而大多军费被用来抗击象军,所以两国的资金是被象军吞掉的,庆功宴自然需要由象军承担。”

    所幸文三变随机应变能力强,虽然自己觉得自己说的是狗屁不通,但还是恬不知耻地顺着江烈的意思为郑致宾解释了象军需要出资的原因。

    郑致宾发觉江烈与文三变联合起来的耍流氓的本领比自己还要技高一筹,便不再提出任何异议,只是坐回椅子上,一个劲地默默点头,他已经放弃了挣扎。或许,江烈明明可以用抢的,但是却还要绞尽脑汁地想出一些看似合情合理,实则是欺负人的理由。

    自从郑致宾成为了一名军人,他就坚定地认为天下是弱肉强食的,只有强者才有足够的话语权,弱者就理应服从于强者。自古以来,天下的规则便是胜者为王,而败者为寇。此时的郑致宾是无可争议的败者,作为一个败者,他只恨自己不够强,只恨自己未能为国争光,只能像一条案板上的鱼,半死不活,苟延残喘也只是任人宰割。

    郑致宾是一个争强好胜的人,他为自己是一名象湄帝国的军人而感到万分光荣,他也无怨无悔,不后悔以主帅的身份率领大军前来虬誓国。他由衷地认为象湄皇帝没有什么错,也认为自己并没有什么错,毕竟自己只是服从了军令。他虽然对自己恨铁不成钢,却也不会自怨自艾,只是在内心暗自起誓,让自己更加努力,变得更加强大,强大到不会再惨败而归。

    江烈却不在乎孰强孰弱,他满脑子只想着惩恶扬善,只想着守护一切他认为值得守护的事物,但也恩怨分明,有仇就必报,在投降书里提出诸多损人利己的要求,其实就是靠白纸黑字在报仇。毕竟,象军侵略虬誓国,本质上就是为了损人利己。

    让象湄人好好尝尝损己利人的感觉,他们才会去反思自己的所作所为,才会为发动侵略战争而感到愧疚且悔恨,才会从思想上杜绝下一次侵略战争的发生。这是江烈的真实想法,他总认为跟有些人讲道理是对牛弹琴,与其对牛弹琴,不如逼牛弹琴。对敌人狠一点,是为了让敌人不敢再肆意妄为。

    江烈见郑致宾逐渐放弃了反对,便轻轻嘴角上扬道:“军备物资的损失,都是肉眼可见的。就我个人而言,我的那套重量级盔甲,早已千疮百孔,早就废了。那套盔甲可是好宝贝,好钢好铁锻造而成的,所以我在身中数十箭的情况下才不会马上死。那一套盔甲,少说也得值几十万文神狮币。”

    郑致宾听到“几十万”,立马惊得打了个寒战。

    江烈笑道:“虽然每个人的盔甲装备都多多少少会有所损坏,但也不是每个人都跟我一样废了,更不会每个人的盔甲都跟我的一样贵,所以呢,也不用算每人次多少钱了,就总的补贴狮军五千万文神狮币,补贴虬军也是五千万文神狮币。”

    文三变问道:“大帅,这要怎么写?”

    江烈思忖片刻,道:“就写——兵无盔,将无甲。则兵不像兵,将不似将。盔甲于兵者,如羽翼于飞禽,如四肢于走兽。而狮军与虬军因盔甲大损,故象军自愿资助狮军与虬军各五千万文神狮币,以助其修补添置军备。”

    郑致宾轻声细语地喃喃自语道:“自愿自愿……全他娘的说是象军自愿……真他娘的欺负人……”

    虽然名为“象军自愿”,但钱终究得从象湄皇帝那边来,靠象军的残兵败将,无论如何东拼西凑,都是凑不出那么多钱的,只有让象湄皇帝动用国库,才有可能拿出一项又一项的钱款。实际上,郑致宾并不需要出钱,但他需要签字,相当于是替象湄皇帝“自愿”了。他换位思考了一下,倘若自己是象湄皇帝,有臣子签下了如此丧权辱国的条约,必然勃然大怒,恨不得将那人打入十八层地狱。

    郑致宾倍感无可奈何,自己作为象军的最高主帅,只有自己能够代表象湄国在投降书上签字,自己是当定了替罪羊。

    “哦对了。”江烈微微点头道,“虬誓国皇帝也是心力交瘁啊,自从你们来了,他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满心挂念的都是自己的子民,都是自己的军队。打了败仗,他吃不下饭,因为自己的臣民得牺牲了不少人。打了胜仗,他照样吃不下饭,因为照样会有人牺牲。只要战事一日不结束,他就吃不下饭也睡不着觉,一年瘦了三四十斤。”

    说着,江烈便抹起了眼泪。其实,他只知道虬誓皇帝跟自己算连襟,却从未见过虬誓皇帝的真容,更不知晓人家是否会吃不下饭,是否会睡不着觉,只是胡诌一番,只为让投降书的内容更为丰富,让象湄付出的代价更为沉重。

    “所以啊!”江烈假情假意地抹了抹眼角后,一本正经道:“贵军让虬誓皇帝瘦了三四十斤,而且总是夜不能寐,这可是会折寿的。人家好歹是我儿子的姨丈,作为亲戚,我可心疼。我也不能要求你们特意去看望人家,只希望说至少把他瘦掉的那三四十斤补回来。怎么补呢?文将军,做好准备,我念,你写。”

    “是!”文三变握着笔,全神贯注道。

    江烈正色道:“虬誓国皇帝因战事而忧国忧民,心力交瘁,大失愉悦,大失康健。故象军自愿于每年虬誓国皇帝生辰之际,进献厚礼,以此向虬誓国皇帝深表歉意。年年如此,永不断绝。”

    文三变问道:“大帅,怎样才能算是厚礼呢?”

    江烈应道:“至于怎样才能算是厚礼,我说了不算,只要虬誓国皇帝觉得满意,对礼物感到喜欢,那就算。只要虬誓国皇帝对象湄送去的生日礼物感到不屑一顾,感到特别不稀罕,那就不算厚礼。那这一句可以补充详细点,补充——礼必令虬誓国皇帝心满意足方为厚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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