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三,贺兰明受夜君泽指派迎接由南境长途跋涉而来的送亲队伍,而恒觉却被曹正带着轮值去了伤寒关半月后才能回津梁。
两位王府侧妃,分别入住在怀平行馆的东西厢房。贺兰明将两位侧妃安顿好时已是傍晚。浩浩荡荡的送亲队伍足有上千人之多,她细细数来郑氏的陪嫁还不及万氏的一半,不禁心中叹息,朝中权贵无论何时在这一点上总要讲些排场。
通过这一次接亲,她对夜君泽以后的内宅生活不禁有了几分担忧。当日她将二人安顿妥当,正准备打道回府。不想万氏所居的西厢房内传来惊叫,贺兰明担心出事,便匆忙赶去。
只见万筱筱躲在床角钻在老妈子的怀里抹着泪,颤抖着声线说着厢房里有老鼠。可贺兰明清楚这几日来津梁知府一直派专人洒扫行馆,灭虫灭鼠的药都已用过,不可能有老鼠。
可万筱筱不依不饶,一旁打算休息的郑心琪担心真的出事,便前来问询。
还未等贺兰明解释,万筱筱便向着郑心琪提出要换房间。郑心琪手中绞着帕子紧咬下唇却不说话,一双泪眼楚楚可怜的看着身旁她唯一能指望的贺兰明。
贺兰明了然,她不想换屋。
她本不想多事,但看到郑心琪怯懦小心的样子,于心不忍道:“若是万小姐觉得这里不适宜入睡,城中还有几家不错的客栈,在下这就去吩咐老板收拾妥当让小姐过去住。”
万筱筱噘着嘴一脸委屈,望着对面二人,随后直接冲着郑心琪道:“琪妹妹,以后咱们同在王府伺候王爷,也不好如此驳了彼此脸面,不如你让我住你那间东厢房,你去住北厢房?”这话说的没头没尾毫无逻辑,郑心琪听着这话却委屈的快哭出声来。
贺兰明想了想道:“既然万姑娘觉得这东厢房好,且这行馆又太小了点,不如郑姑娘就随本将去一旁的万州会馆,那里面的厨子据说也是你们南境万州人,姑娘若是愿意,便可收拾东西属下这就送您过去。”
郑心琪一听,忙点头感激的看着贺兰明道:“多谢贺兰将军,我这就吩咐人收拾行囊。”随后她又看着万筱筱道:“妹妹就不在这里打扰姐姐休息了,这几间卧房,听凭姐姐安排就是。”
只见万筱筱脸色突然难看了起来,她本想用这种方法压郑心琪一头,好让对方知道自己乃是出自鄞州名门与她庶出身份不同,不想却被贺兰明轻而易举化解。
不过小小一件事,贺兰明已清楚二人为人。万筱筱骄纵蛮横,而郑心琪则胆小怯懦。只怕两者进了王府,遇上秦臻儿那样不苟言笑的王妃,也是王府内宅的一出大戏。
想到这里,贺兰明不禁替夜君泽捏了一把汗,这样内宅,他那副身子骨和脾性如何化解呢?她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看到周旋在各个妃子身边的夜君泽有多焦头烂额了,想想都有趣。
夜里,贺兰明送完郑心琪后回到家中,刘冲便急匆匆来到家里将贺兰明生拉硬拽到了曹府,说曹文远心情欠佳一个人喝了许多酒,他实在劝说不住只好来找她想想办法。贺兰明纳闷曹文远居然也有想不开的事,便随刘冲一同前去。
她刚一踏进曹文远卧房,只闻冲天的酒气扑面而来,他眉头紧锁瘫坐在床边正低头喝着闷酒。刘冲站在贺兰明身边向着曹文远的方向努了努嘴,小声道:“被曹帅骂了。”
贺兰明疑惑道:“少帅犯了什么错?”
刘冲叹了口气无奈道:“父子之间总有摩擦起火的时候,我只听说是为了郑家要嫁过来的那位闹得不愉快。”
贺兰明想了想依旧不明白这件事上父子两为何会有这般冲突,刘冲见贺兰明依旧不懂,忙又解释道:“少帅心中另有所爱,这件事曹帅也知道。可陛下赐婚不能违抗,少帅又不想辜负对方一片真情,所以父子两人就吵了起来。其实曹帅本来也默许了二人婚事的,而且当年老夫人活着的时候也同意了这门亲事,就连王妃那边也在准备少帅婚娶时用的东西,就等着孝期已过便可成亲。可谁知道半路杀出了郑氏女又是陛下赐婚,实在是皇命难为。之前曹帅想将二人分开,却不曾想那女子偷偷喝了药寻死,好不容易才救回一条命,少帅便说什么都不肯放手了。后来曹帅又想着先将那姑娘安置在东郊别院里,等郑氏嫁过来再说,可少帅又怕新夫人容不下那姑娘。你瞧,今日便苦恼至此,喝酒解愁。”
贺兰明听刘冲到这里大致明白曹文远纠结在哪里,于是便小声道:“我明白,少帅喜欢的女子是何许人?”
刘冲闻言又叹了口气道:“是个猎户家的女儿,青梅竹马,两人情投意合已有些年份了。”
贺兰明不禁又问道:“可是已生米煮成了熟饭?”
刘冲瞪大眼睛道:“这可不能胡说,少帅与她可是相敬如宾,每次相会我都在场!”
贺兰明撇撇嘴心道这电灯泡可真够大的,便了然点头道:“那我明白了。”
刘冲咧咧嘴道:“我是劝不动了,想来想去就只有来找你了,你也是个女儿家,想来这情感之事应该比我们男人想的通,你可有法子?”
贺兰明微微笑了笑,拍了拍刘冲的肩头,大踏步的来到曹文远身边,笑道:“少帅一人独饮多无聊,不如末将陪您出去走走?”
曹文远抬眼,醉醺醺的看着眉目都会笑意的贺兰明,道:“老子哪里都不去!”
贺兰明双手环于胸前啧啧道:“少帅,你若只有这点度量,只怕保不住你那位小娘子。”
曹文远一听,晃晃悠悠起身盯着贺兰明道:“你胡说什么!”
贺兰明上前一步小声道:“少帅,这里说话不方便。末将有计谋能保你与那小娘子团圆。”
曹文远目光一怔,盯着贺兰明道:“你真有办法?”
贺兰明笑了笑道:“跟我走。找个没人的地方,细细说给你听。”
夜君泽今日得空,重新看了恒觉报上来的俘虏名册,加之前几日收到的鞑部的洛图新任汗王格萨的求和书信,心中思索一番,便吩咐寒川牵马来到俘虏营。就算是恒觉报无遗漏他也得做到心中有数,何况后日便要迎两位侧妃入府,他只怕也没有经历在回鄞州之前来处理这些事。
二人在俘虏营里巡视着,听着恒觉的副手梁平将俘虏营中一干事宜说明,结束时已是皓月当空。
他出了俘虏营仰头向天,难得的天上没有云彩遮挡,一轮明月犹如玉盘悬挂在天际之上,他便带着寒川来到清湖边出神的望着水面上映出的一汪水月,心中说不出的惆怅。被贬边关已有三年,他也有三年未回过鄞州,那个地方对他来说是近乡情怯,却又无法割舍。
这三年来,他兴农田,助水利,清吏治,尽可能将他所认为的仁治的理念推行下去,如今总算是有了收获,至少在津梁,每家每户不用愁吃喝这也算是对得起一方百姓的供养。可他心中仍旧不开心,那些在心头萦绕数年的疑惑因贺兰明的到来被瞬间放大,让他失了理智。他知道,淑妃的死如果说是意外,那么宁王之死绝对早有预谋。而他隐隐觉得方奕背后之人绝对不简单,可偏偏他却又不知道是谁。
而所有这一切的答案,都放在了那个本该被韩子冲杀死的贺兰明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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