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贺兰明忙着清点兵器库中所剩余的兵器数量,以及与曹文熙核对机弩营中的箭羽使用数量。
一场战事下来兵器数量锐减,需要维修和打造的兵器也需要列单明细,贺兰明原本以为曹文熙既是曹正子侄定然会事事以军机之事为先,不想他们却在曹文熙这里碰了软钉子。
先是曹文熙拿着战前明细随便报了一个数,随后又说自己记录有误需要重新清点,来来回回折腾数次,直到贺兰明指派段钟鸣去问时对方才道:“不是我不配合,只是箭羽数量太大,还有损毁的机弩,我得细细清点。若是明歌将军着急,她自己来数数不就成了?”
贺兰明心中来气,曹文熙定然是觉得她一个女子,不过短短一月时间便可统领前锋营掌管兵器库,心中不快。这样一想,贺兰明便与段钟鸣放缓了清点机弩营箭羽和弓弩的速度,转而将自己兵器库中损伤报修等任务完成,每日里不过派人去问询一遍曹文熙,也不催促。时间一久曹文熙见自己没了动静定然会有所行动,到时候一次解决便是。
如此一来,贺兰明便将注意力放在了自己的前锋营,重新强调了军纪严明,找了之前对自己不服气那些士兵一一“谈心”。说是谈心不过是找了个没人地方跟对方打了一场,对方输给一个女人自是下不了面子,随后的训练中便显得格外的努力认真。
贺兰明看着那些冬日里依旧挥汗如雨的前锋营战士,心中有笑,这一招果然有效。不过短短几天,一个前锋营对她是服服帖帖再也无人敢叫嚣,最关键的是,大家都发现军营里没有谁能打得过这个女人。
就在她自认整顿妥当,请曹文远前来巡查时,俘虏营那边却传来消息,恒觉自被封骠骑将军后除了分管骠骑营外,俘虏的善后也归了他,但几日下来恒觉出手过重至俘虏死伤了七八个,将士们才觉得事情不容乐观,再让恒觉如此下去只怕会惹得俘虏反抗。但有士兵上前劝说时却被恒觉暴揍,之后士兵们便敢怒不敢言,生怕做了恒觉的刀下魂。
他手底下的兵原本也觉得这群鞑部士兵杀害我军将士无数,受点折磨无可厚非,可是恒觉的手法却让士兵们生了惧意,但又不敢告诉曹正和曹文远,便偷偷前来告诉贺兰明想让她出面解决,不想却遇上了正在前锋营视察的曹文远,士兵不敢再隐瞒只好全部说了出来。
贺兰明和曹文远听完对方陈述,眉头皆是一紧,曹文远叹了口气道:“最初都知骠骑营裴衡骁勇善战却被前营长打压的厉害。前营长战场阵亡,恒觉便是营长的最佳人选。可后来才知道,他不单单在战场上对敌人凶狠,对待战俘更是从不手软。我曾提醒过他,那时他也收敛了许多可如今却又耐不住性子了。”
贺兰明不禁蹙眉道:“少帅不必担心,我去看看情况,若是他连我的话都不听,那便听曹帅发落。”
曹文远点头,道:“裴衡智谋过人,若能收敛性子,有你这个妹子从旁协助定然能有一番作为,其实父帅还是对他寄予厚望的。”
贺兰明默默点头,她知道恒觉长此下去对他自己的伤害会更大,于是告别了曹文远,便忙随着属下去了俘虏营。
俘虏营靠近苍松岭东侧清湖旁,距离主营有五里远。贺兰明赶去时已过了午时,在距离俘虏营百米远的地方,便能听到被用刑的鞑部俘虏的惨叫。带着她去的士兵不禁面露惧意,一旁的段钟鸣也眉头紧皱,小声道:“将军,这些俘虏是作为谈判条件最后还要还给鞑部的,裴将军如此若是有心人捅出去,只怕对谈判不利更对曹家军和王爷不利。”
贺兰明无奈,却没有答话,就连普通将士都清楚的事情,恒觉如此行径只怕另有原因。他心里的伤痕依旧没有愈合,正如她一般,每一次相遇每一次重逢都不过是微微抚平了表面,内里只怕却从未见好转,反而越来越深。
她如今能做的不过是陪伴在他身旁,相互慰藉彼此治愈。
段钟鸣叹气道:“将军可有把握能劝说裴将军收手?”
贺兰明怅然道:“我尽力而为。”
俘虏营刑房,恒觉坐在首座端起一旁矮几上的酒碗喝了一口酒,另一只手中的皮鞭还滴着血。对面被他绑在十字架上的俘虏浑身是血,眼皮肿如小球几近面目全非,十指皆已被折断弯曲成一个奇怪的弧度,唯一能动的不过是还未折断的颈椎。
恒觉看着对面的俘虏,冷笑着抬手一挥便将手中细长皮鞭抽在对方的身上。俘虏已喊不出一句话,只是摇晃着脑袋低声沙哑的吼了一声,犹如一团无知无觉的血肉。
贺兰明刚走到刑房外,听见那一声皮鞭抽打的声响和俘虏虚弱的嘶吼声,思绪瞬间回到了数年前在金凤山石洞中的岁月。那一鞭似乎也同时抽打在了她的心头,让她忆起往日的屈辱。她慌忙推开房门望着恒觉,那种眼神前所未有的冰冷,前所未有的让恒觉心生一股寒意和无措。
贺兰明缓缓走到他身前,不发一语。她身后的段钟鸣便随着骠骑营的士兵上前将俘虏放了下来,扶着出了刑房。段钟鸣更是将房门紧闭,驱散了刑房外驻守的士兵,直觉告诉自己贺兰明今日说的话定然不能被任何人听见,否则恒觉便会变本加厉,变得更加不受控制。
恒觉诧异问道:“你来做什么,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贺兰明并没有回答,而是转身看着刑房中挂在墙壁上的刑具,很多上面还带着未干的血渍,正如当日她在芙蓉斋暗室中所见的那般,让人不寒而栗。
贺兰明强忍下眼前的恍惚和内心的颤抖,转身问向恒觉,“为何要这样?”
恒觉看着贺兰明的目光惨然一笑,道:“他们不过是鞑狗,这又有何妨?”
说罢恒觉起身一步跨到贺兰明身前,道:“怎么,现如今连你也要来管我吗!”
贺兰明闻着他一身酒气,不忍道:“可他们也是人!”
恒觉踉跄退后半步,指着贺兰明身后的十字架道:“为何不可,不过是胜者为王败者寇,我这样对他们,他们也会这样对待我们的俘虏!”
“那我们和鞑狗又有何区别,这场战争又有何意义?!”贺兰明抬眼望着恒觉不可置信道:“三哥,你怎么可以变成这样?你以前没有这么残忍,你如今的所作所为跟当初的邱林又有何分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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