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说的事,贺兰明自然是知晓的,当日他与龙凝儿在交州走镖,正瞧见许多难民拖家带口往北走,问了才知道,说津梁城外荒地无数,却无人种植,交州常年旱灾,许多人户颗粒无收早已是饥肠辘辘,与其留在交州饿死,到不如北上开荒种粮,还有一年的赋税可免。
后来她查探一番才知道,交州知府与当地粮商贪墨渎职,将南境运来的救济粮贪了一大半,囤积居奇哄抬物价。知府从上遮掩,粮商从下捞银,不过一年时间,所贪数额已近二百万两。当时还是龙凝儿借助自己鄞州的朋友,送了几个户难民去了鄞州告了御状,朝廷这才派人查案,端了这官商勾结蛇鼠一窝的祸害。
而在这之前,贺兰明早已杀了最大的一户粮商,又将知府绑了嘴写了罪状逼着对方签字画押后,待御史大人入交州的那一日将交州知府挂在城楼上,更偷偷引着难民去分了粮食,来了一次劫富济贫。
御史大人之后的差自然办的极为顺畅,不过短短两个月,便结了案,发了剩余的救济粮,回了鄞州复命去了。
想到这里,贺兰明不由笑道:“没想到你知道的竟这般清楚,我看你呀以后不要做奴婢了,做个账房掌柜倒是不错。”
如意得意道:“我娘也说我聪明,账算的清楚。不过姑娘,我跟你说的这些都是我听城里说书的伯伯讲的,他懂得比我更多。”
贺兰明和如意一路说着回到院中,莫妈妈立刻上前扯过如意便是一顿训斥,说她不知轻重就这样跑出去,若是出了事可怎么办。
贺兰明在一旁看着莫妈妈嘴上虽然训斥着,但眼神里望着如意尽是关心和慈爱,心中说不出的羡慕。随后只听一旁贺兰信道:“明儿,外面怎么了?”贺兰明这才回过神来,将大家聚在一起,说道:“伤寒关外战事已起,城内宵禁更严,若是无事大家不要出门,今日下午莫叔和阿信出门想办法买够三个月内所需的要紧食材,囤些粮食。”
她随后又看了看如意道:“如意,你也收收性子,别外面一有个风吹草动就出门。忍耐一下,待战事过去,我带你出门玩。”
如意一听,自是听话道:“一切都听姑娘的。”
贺兰明安排好各项事宜,正打算回屋,却听贺兰信道:“明儿,三哥还在战场,咱们不出门,又怎么打听前线战事,知道三哥近况?”
此言一出,贺兰明眉头不禁皱的更紧,这也是她心中纠结所在,只是比起战事,她更担心没办法替恒觉守好这个得来不易的家。
思索间,贺兰信又道:“持家这件事,我以前就在为你做,如今还是我来吧。三哥那里,你武艺高若是能出去打听打听也能放心不是?别大家都守在这里大眼瞪小眼,也没个意思。”
贺兰明望着眼前的贺兰信,忽然抬手拍了拍对方的肩头,欣慰道:“阿信,你长大了。”
贺兰信说的对,与其大家死守在院子里,不如一人守家一人打听外间消息。而这个院子里,只有贺兰明会武功,更懂得隐藏,她出去打探消息是最佳选择。
入夜,贺兰明换上夜行衣,悄然攀上房顶,按照如意指给她的方向,找到了龙威镖局在津梁唯一的分号。
分号总镖头姓王名封乾,是之前在硕阳就照过面的熟识,一听门外是她,忙开了门将她引进内堂。
贺兰明坐定,见对方面有忧色,问道:“王镖头也在为战事担忧?”
王封乾叹了口气点头道:“战事吃紧,镖局中各个人心惶惶。都怕鞑部的铁蹄跨过伤寒关,攻入津梁。”
贺兰明沉思片刻,道:“我来此也是为了此事,你这里可有什么前线的消息?”
王封乾道:“若不是因为知晓前线消息,我们也不会如此心忧。”说到这里他顿了顿,道:“我听说伤寒关外鞑部的兵力足有十万人,而咱们这里加上宣阳王的府兵还不足八万,王爷早已向朝廷上了折子从云川陈莫寒那里或者东境军借调兵力,可西罗在无忧荒原驻兵多年,朝廷哪肯轻易调兵来伤寒关让西罗有机可乘,东边更别想了北真还虎视眈眈,还有东海上神出鬼没的水匪。”
敌众我寡,又无外援?贺兰明心里咯噔一下,担忧又多了几分,只听王封乾继续道:“伤寒关虽然修的固若金汤,可也抵不住鞑部的轮番进攻,我听说昨日鞑部兵杀了咱们一个近千人的分队,王爷气不过对方人多势众又拿士兵的性命做调侃,便驻兵在三十里外的伤寒关旁的苍松岭,与鞑部正式开战。可总归兵力不对等,也不知王爷的兵力能顶到什么时候。津梁城中,人人都担忧王爷体弱支撑不了多久,我见有些人已经开始收拾行囊逃难去了。”
贺兰明听罢,忽然问道:“如今管着中书省给陛下递折子是谁?”
王封乾一时没反应过来,随后才道:“是叶敏。”
“叶敏?”贺兰明反问道。
王封乾点了点头,问道:“这个与前线战事有什么关系吗?”
贺兰明目光微凝抿唇脑海中忽然闪过夜君洺冷策策的面容,冷哼道:“我看鞑部出兵,后防无援不过是借口,用鞑部消耗宣阳王和曹家军兵力才是实情,就看这仗结束对朝中的哪一位最有利。”
王封乾思前想后也想不出个所以然,只得道:“王爷的折子都是专人递上去的,一般来说是不需要通过中书省这一道关卡。”
贺兰明清楚有些事要等打完仗慢慢清算,如果真的是夜君洺,等待他们的日子绝对会一步比一步艰难,于是便转了话题道:“你方才说鞑部已经杀了咱们一千多人,你可知是哪个部队?”
王封乾忙道:“这个到不清楚,但我推断该是前锋营。”
贺兰明听罢替恒觉揪着的心放下了不少,道:“前方战事不容乐观,我此番前来一是为了打探消息,二也是想让镖局兄弟替我给大当家传个话,我这里一切平安。”
王封乾点头道:“在下明白,此前当家的也派人来交代过,若是姑娘在津梁有任何用得着龙威镖局的地方,尽管开口。”
贺兰明闻言心中生出一股暖意,此生她知己不多,唯有龙凝儿一人懂得她的难处与不易,如今她能说出这样的话,足见二人之间的情谊。
于是她道:“替我谢过你家小姐。今日后,若是有什么消息记得来南城胡同裴家找我。”说完贺兰明也不多做逗留,匆匆回了家。
一连五日,外间都没有任何动静,街市大部分更是门户紧闭,等待着前方战事的消息。
直到十五日后,王封乾突然造访带来前线最新的近况。
那一日贺兰明正被如意缠着教她练剑,忽听木门轻叩,莫大叔前去开门,来的便是风尘仆仆的王封乾。
王封乾见到贺兰明,神色凝重上前便道:“我昨日派人去查探伤寒关消息,听说宣阳王目前已经折损了近一万多兵力,才抵住对方的一轮铁蹄。王爷又派人去送折子了,若是再不派兵来,只怕不只是宣阳王,整个津梁都保不住!”
贺兰明心中一紧,沉思片刻,问道:“鞑部的情况你有吗?”
王封乾咽了口口水,擦了一把汗道:“我去派人打听了,之前听说鞑部这一次是将他们的三个部联合在一起,打算一举拿下伤寒关,而且……”王封乾顿了顿道:“鞑部背后还有西罗和北真的势力,错综复杂,我听说胡烈身边还有西罗派来的所谓安抚使,还带来了西罗新锻造一匹兵器。”
贺兰明长吁一口气,冷笑,西罗这哪里是劝和,分明是挑拨大启和鞑部继续打,他们好坐收渔利,于是她忙转身回了屋。王封乾不知贺兰明为何如此,不一会儿却见她换了一身行头,青色素布长衣换做了平日里走镖时穿的暗蓝色武士服,方才垂在背后的长发此时也用木簪挽成一个工整的发髻,一身打扮利落洒脱又干脆。
王封乾不明所以问道:“姑娘这是要做什么?”
贺兰明将手中擦了锃亮的一双十寸来长的短剑插进长靴旁绑着的剑套中,道:“我去找三哥,顺便看看情形。”
王封乾一听愣了半刻,立马拦住贺兰明去路,于此同时一旁的贺兰信也来拦她,道:“明儿,伤寒关凶险万分去不得啊!”
王封乾听罢跟着点了点头。
贺兰明淡然一笑,道:“放心,我不会有事的。”说罢拍了拍贺兰信的肩,又冲着王封乾道:“王镖头,借你一匹好马和出城令牌一用。”
王封乾见贺兰信都劝不住对方,也只好作罢跟在贺兰明身后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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