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贺兰明收拾好简便的行囊,骑着一早从津梁马市买来的精马出了东城门。
依旧是来往如常,神色却越发肃穆的行人,依旧是烟火气息浓郁的清晨,她独自一人走在官道上,却在不远处供人歇脚的石凳处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不由轻挥马鞭,纵马来到对方面前,“阿信,你怎么来了?”
贺兰信见她前来,早一瘸一拐的迎上前,拿着可怜的干瘪的包袱,冲着贺兰明微笑道:“明儿,你带我走吧,我在津梁也早已是无牵无挂,去哪里都一样。如今有你在,我只想跟着你,咱们再也不分开了好吗?”
贺兰明心疼贺兰信孤苦,却也清楚他们之间早已没有任何所谓的义务责任,况且此番她也不知会面临什么样的局面,若是伤了他,她又该怎么办,于是道:“阿信,我去南境不单单是为了讨生活,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做。你还是留在这里好,等我安顿下来,会找人给你送信报平安。”
贺兰信摇着头,满眼含泪,抬手握上放在马鞍上的一双手,苦涩道:“我不怕!你也看到了,这些年我不也是半死不活的过着。爹娘死了,如今就剩下我一个,如果你也不愿要我,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随后他擦了一把泪,道:“明儿,你放心,我保证不会成为你的负担,我会照顾好我自己,我只求你别再丢下我。阿姐……”
贺兰明望着贺兰信悲切的目光,心头顿时软了下来。说到底,这个弟弟幼年时对她也是及其呵护的,她惹父母生气时,贺兰信也曾替她挨过父亲挥下来的巴掌。如今他已开口,她又怎么能放任他一个人留在津梁无人照顾,过那种孤苦无依的生活。
于是她伸出手,露出一抹微笑道:“上来吧!”
贺兰信望着那纤细的手指,眸中瞬间迸射出难得的光彩,毫不犹豫握紧贺兰明的手,随之一股巨大的力道将他带起,他便坐在了她的马背上。
贺兰明只觉得自己的腰被贺兰信紧紧环住,不由一笑挥动缰绳,马儿便向着城外奔去。
津梁东城楼上,夜君泽正巡视着来往商旅游客,这是他回到津梁每日都要做的事情,体察民情。
此刻他正巧看到一匹马儿驮着两人绝尘而去,前头一人兜帽遮面看不清样貌,只能从身形上判断是名女子,他不由长吁一口气。他已盯着这二人许久,只觉得这男子太过卑微,而女子骑着高头大马举止太过高傲,如今看着他们言归于好纵马而去,脑海中却回忆起另一抹身影。
见过她几次,也都如这名女子一般身着青色或蓝色的普通女子服饰没有任何出挑,可就算普通的服饰也掩藏不住她高挑的身段和清冷的气质。她几乎是他所见过的女孩儿中个子最高的,也是最不将他放在眼里的一个,她的脸上总带着淡淡的疏离,身上也总有一种生人勿近的气场和莫名的肃杀之气。哪怕身陷囹圄顷刻间就会命丧黄泉,她却依旧不会对他张口说一句求饶。
他想那该是在芙蓉斋中被东家折磨所致,所以她才总是不愿多说话,也总是掩藏自己的情绪,怕受到更大的伤害。可方奕又给了她什么,不过一年的安稳,却又将她亲手送入天牢受尽刑罚。
有很多个日夜,他也曾在午夜梦中浮现出最后见她时她眼神中掩藏不住的绝望和冷酷。他不曾懂她为何会有那样的目光,他明明救了她,明明对她也算不错,甚至打算将成见放在一边,将她救出来。
可她呢,可真是个狠心绝情的姑娘啊。
一年前她便那样消失在了鄞州城外文君山后的瀑布中,尸骨无存。
此刻他看着远去的身影,想起曾经在鄞州的种种,目光深邃浮上一层恨意,手也不自觉的攒成拳头,怅然道:“贺兰明,你最好给我活着!”
元德二十四年秋,鞑部三部之一的洛图汗王胡烈率领二十万军,举兵来犯,屯兵于伤寒关外三十里的天牧草原,试图逼迫戍守边关的曹正与津梁城中的宣阳王夜君泽开伤寒关。挥军南下直取大启北部诸郡。
同年冬,西罗摄政王纳兰鸿率领二十万部众,以练兵为由,驻兵于大启西境云川城西外五十里处的无忧荒原以东,静待洛图部喜讯,便挥师东进,打算一举夺下大启西境。
自此,大启自夜琮为蜀山王时与西罗定下的盟约被撕开了一角,西境北境人人自危,战事一触即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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