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芙蓉斋,贺兰明几人刚洗漱完毕,玉娘便笑容满面的端着饭菜前来,眉目间早已没有了当日邱林之死后的颓废,反而有一种比之当初更胜一筹的媚态,眼波流转。
可在看到贺兰明的瞬间,原本温柔的目光便变成了晦暗暗含着浓烈的恨意,她将手中托盘重重的放在贺兰明面前的四角方桌上,冷冷道:“你来做什么,不是告诉过你这芙蓉斋中不要再来了么!”
贺兰明盯着玉娘,淡淡道:“你放心,我也不愿多呆。”
玉娘瞪着贺兰明不再多说,当日邱林的死状便又浮现在眼前。刘小虎本在一旁换衣,见这二人剑拔弩张,忙上前挡在玉娘身前,冲着贺兰明道:“明儿,有什么话跟玉娘好好说。”
贺兰明不解的看着刘小虎,刘小虎却并不理会她,转而对玉娘道:“你也少说了两句,明儿一会儿就走了。”说罢拉起玉娘的手便出了屋子。
贺兰明不明白这里边究竟发生了什么,转头望向坐在床边目光略显忧虑的恒觉时,忽然就明白了玉娘和刘小虎的关系,她坐在桌边指着刘小虎离去的方向,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恒觉抿唇走到她身边,端起饭碗本想吃几口,可想到出发之前在寒霜院内看到的场景便没了胃口,复又将碗筷放下,道:“很久了,小虎一直挺喜欢的玉娘的。邱林死后,玉娘没了依靠,小虎可心里惦记她,我们从金州回来之后他俩就在一起了。这事儿,我觉得有些难以启齿,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
贺兰明了然,不禁叹了口气,无奈一笑道:“倒是没想到。”
许久,刘小虎安抚好了玉娘回来,见贺兰明还未离去,有些尴尬的挠了挠自己的后脑,“明儿,玉娘其实没恶意,她就是替邱林抱不平,等时间久了,她定然不会像现在这样对你。你能不能不要怨她?”
贺兰明摇头,安慰道:“小虎,我没有怪玉娘的意思,只要她对好就行了。”
小虎憨实的笑了笑,拉着贺兰明的手道:“我就知道我们明儿是个大度热心肠的好姑娘!”
恒觉看着二人模样,心中略过心疼,长出了一口气无奈摇头却不再说话。玉娘真心与否,一眼便能看得出来,只怕小虎自己也清楚,如今他不过是沉浸在他自己幻想的关系当中不愿认清现实。等日子久了,他自会知道玉娘这份情的真伪。
傍晚,贺兰明乔装打扮入了内城,她穿过街巷,来到方府后门。只见朱红色小门紧闭,她轻叩门三声,却听里间毫无动静。她心下担忧莫不是方奕已经做了什么事,一想到这里,她不禁跃墙而入。
方府之中一片宁静,贺兰明在回廊上走了两步便觉异样,就算是黄昏时分也不该安静到连鸟鸣之声都听不到。于是她便急忙向着方奕卧房奔去,快到达时却见地上已隐隐有了血迹一直延伸至房内,她心中大惊,忙推门瞧去,只见方老夫人已被人一剑封喉,死在方奕防房中,身边还有两名同样死法的家奴。这样的剑法,只有出自影宗,受教于韩家朝阳军的人能使出,是方奕杀的!
她心中轰的一声如坠千斤石,下意识抽出袖中藏着的短刃护在身前,如果连方老夫人都死了,这府里的小厮仆人自是不必说,只怕一个活口都不会留下,那方奕呢?他此刻不在卧房,又会在哪?他为何会突然杀光了方府所有人!她不由提高警惕小心向方奕的书房查探。
书房的门半掩着,贺兰明轻靠门边仔细瞧去,只见方奕正独自一人正立在桌前写着些什么,神情专注运笔急速,以致额间都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桌案的左侧还放着一柄滴着血的长剑。
见他无事,她心中这才稍事放心。
她环顾四周见无他人,推门而入道:“方奕。”
方奕骤然停笔,笔尖便在纸上晕开一圈墨渍,他惊慌抬笔,看着门前的贺兰明大惊道:“明儿!”
贺兰明上前,“我们和三哥还有小虎都回来了,虽然这次任务重,好在都完成了,不过宁王……”
方奕淡然道:“宁王不是死了吗?”
贺兰明蹙眉道:“宁王死前已知影宗和朝阳军是同一群人,其实说起来,任务我们只完成了一半。宁王他是自尽,并不是我们杀的。”
方奕听罢微微愣神,随即道:“既然王爷想要的你们已经做到了,如今你拿了解药便走吧,去哪里都随你。”
贺兰明来到方奕身前,隔着书桌看着他憔悴涣散的面容,犹豫道:“当年我跟三哥,小虎,还有子豪发过誓,必须要找到你确保你安全,我们才会商议一起离开这里。如今找到你了,可我也知道你有你自己的安排,子豪也不会走,但我还是想问你一句。”
说到这,贺兰明殷切的看着方奕,道:“等蛊毒解了,方奕,你可愿放下这一切与我们同去?”
方奕搁笔低头,双手撑着桌沿,身体也跟着颤了起来,他哭了,第一次忍不住自己涌上心头的悲痛,傻姑娘,事到如今,只有我认下所有的罪责,才能还大家的安宁,若是放任张云再查下去,只怕谁都逃脱不了。终究是我低估了你们对我的情谊,可这同归于尽的打法,总需要有人去承担后果,可我不能再连累你了!
贺兰明看不清方奕的表情,却见他颤抖的厉害,不禁上前关切道:“方奕,你还好吗?”
她行至方奕身旁的桌边低头瞧去,月白色的宣纸上写着一首诗,“狂发催泪三千丈,我欲豪情挽剑霜。边关魂骨尤安在,不解心中一丝凉。”“凉”字最后一笔,因为方奕的失神早已被晕染成了看不出笔锋走向的墨团,像是通往黑暗的入口,不断吞噬着他所有的精力和热情。
贺兰明心中掠过悲凉,方奕终究还是逃不出融入骨血的仇恨。若不是韩家灭门,也许他也是边关从军的儿郎,肆意沙场,哪怕终究马革裹尸,却也比如今隐姓埋名用尽卑劣手段复仇要来的恣意畅快。
她叹了口气本欲抬手安慰方奕,不想他带着哭腔,突然小声道:“明儿,我知道你会回来,可现在我却更希望你们死在西河驿!”
贺兰明不解,唤了一声“方奕。”
随后他抬眼望着贺兰明,目光无比坚定道:“跑!”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