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一清晨,楠语来到芙蓉斋,一张笑脸显得和蔼异常。他见贺兰明几人比自己一年前见到的瘦了许多但个头却高了不少,倒是欣慰道:“都说有孩子不愁长,可真不是一句空话啊。”
刘小虎挠了挠脑袋,憨笑道:“多谢楠主了,玉娘每日里都给咱们给足了饭,除了在外执行任务,在芙蓉斋里倒是一顿都没饿过肚子。”
楠语拍了拍刘小虎的脑袋,道:“那就好。”
二人寒暄着,见贺兰明和恒觉提着个小包袱从房中出来,便不再聊天,而是正色道:“咱们这就走吧,路上再跟你们细说。”
江水透着刺骨的寒意,贺兰明不禁裹紧了自己的棉衣,站在船甲板上盯着江水发呆。
船起航的那一刻,楠语便将他们三个叫进自己屋里说明了此番行程的目的。
张云在得到自己女儿死讯的同时便通知了南境武林上的追踪高手“风火眼”沈毅行查探真相。沈毅行果然有手段,不多数月便从黑市上搜集到了凤毛麟角的消息,桩桩件件皆指向神出鬼没的影宗。
自此张云总算清楚杀了自己女儿逼疯自己外孙女的就是那个曾经在南滇灭了玄空门,又在金州杀了自己儿子的影宗。
可沈毅行的线人知道的甚少,除了知道影宗暗堂明堂之分外,其中人员构造并不清楚。而且他心知自己抖露影宗秘密定然活不长久,便早早收拾行囊打算逃跑,却又被邱林派贺兰明等人围堵在北境灭了口。
贺兰明记得那个人临死前绝望的眼神,还有跟他们求饶的话语,“你们是暗堂的刺客?你们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放我走,我可以去国公爷那里替你们求情,放你们一马,求求你们不要杀我!”可对于走漏消息的见钱眼开的人,没有人会相信他口中话还有几分可信。只有死,才能保守住影宗的秘密。
那时贺兰明才清楚,当年邱林在金州杀的和亲使,是张云的儿子和子侄还有如今中书令万平章的长子。再加上他们在金州杀的张远辉一家,还有定远侯的妇人和女儿。
所有的一切都在针对襄国公府。
这让贺兰明不得不开始疑惑,当年镇北侯府灭门是不是襄国公张云也参与了大半。
邱林绑架定远侯妻女之事虽是宗主受益,但并不是为了将对方至死而是为了要挟韩思明。但邱林却做得过了头,让这件事便变得无法轻易收场。宗主原本打算将二人杀了,给定远侯府也算是个教训,但没想到贺兰明却率先做出了救人的事。
宗主一方面气愤邱林擅自伤人,又觉得他手底下的人也不听指挥,当场便说要杀,还是楠语站出来替他们三人求了情,这才有了今日南下的结果。
与其说是这次南下是任务,不如说是宗主给他们三人一个将功赎过的机会,若是拿的回名册,那么私放韩家母女之事既往不咎,若是拿不回,他们三个便可以死谢罪保证这件事到此为止,不会再牵连他人。
再则楠语作为明堂堂主,要亲自去调查沈毅行家中境况想办法从中作梗,阻断沈毅行调查的进程。而邱林因对韩家母女的狠辣做派及私怨,则被宗主责罚去北真,待到楠语这里有了眉目才能回到大启。
所谓的灯下黑就是如此,估计沈毅行也不会想到影宗会这么快就收到消息而采取了行动,更不会想到他们要找的人此刻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算计着自己一家老小的性命。
陈府名册是整个陈府在江南地区势力的分部图,里面不单是陈府勾结官员的名录,更是陈府与南境江湖势力和黑市来往的细则凭证,因此夺下名册就可以掌握整个南境黑白两道。
名册是南境官场的命门。
贺兰明心知这名册对影宗有多重要,也知这名册对他们来说意味着什么。只要拿到名册,他们才有明天。
恒觉和小虎看出了贺兰明的心思,待楠语去忙后,便也来到甲板上找她商议。但事发突然他们一时也想不出什么万全之策,只能见机行事。
江水凛冽却无法抵挡贺兰明心中翻涌出的一个又一个疑惑,可望着恒觉和刘小虎时却无法吐露,于是这一晚待恒觉和小虎睡熟后,她终是鼓足勇气来到楠语房间叩门。
彼时楠语刚刚入眠,听到叩门,也知是他们三人之一,便又穿戴好起身开门。门外贺兰明两条长辫垂于胸前,昏暗的烛火光亮照的她半张脸忽明忽暗难得有了一份英气棱角,“明儿,怎么不睡觉啊。”
贺兰明礼貌微笑,“有些事情想不明白,所以只好来请教楠师父一二。”
楠语温和的笑着将贺兰明让进屋,关上房门小声道:“我知道你早晚会来,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贺兰明立在屋内想了想措辞,道:“从三年前师父带着我灭玄空门,杀了和亲使,之后又杀了张远辉一家,再到让我们绑架定远侯夫人,这桩桩件件都跟襄国公有关。在玄空门时师父曾说是对方攀上了新主背叛镇北侯,所以影宗应该与襄国公府有私仇对吗?”
楠语目光微怔,看着贺兰明突然喉间干涩,回忆翻涌却不知该从何说起,更不知该不该告诉眼前这个只有十四岁的孩子。
许久楠语微微蹙眉长叹了一口气,道:“当年镇北侯府灭门是张云推波助澜,他算准了陛下对韩府早有忌惮,所以才会利用这份不满致使韩家遭受灭顶之灾。玄空门刀九凤曾经是侯爷的妾室,为了报曾经相救之恩才嫁给侯爷,可没想她其实私底下暗通的是襄国公府,如果不是她当日将侯爷机密要闻送了出去,只怕就算是宸太妃倒了,镇北侯府最多判个抄家,却不至于灭门。”
贺兰明疑惑道:“所以当日玉娘告诉我,说镇北侯府拥兵自重,勾结外邦是真的?”
楠语神色复杂的摇摇头,但最后却又缓缓点头,道:“朝堂之上有很多事情是说不清的。当年侯爷怀疑雍王之死有诈,为了能替雍王伸冤这才书信了当时的西罗王纳兰博,为的只是给陛下施压还雍王一个清白,可这样的结果就是皇帝明面上安抚着侯爷,暗地里却授意张云搜集镇北侯府谋反的证据,最终还未等雍王之死有个结论,镇北侯府便已遭了灭门之祸。”
楠语走到窗边,将窗户打开一条缝隙,望着漆黑的江面,江风顺着缝隙倾泻而来,让他的脑海瞬间清醒了不少,“镇北侯府与其他士族之家并未有任何区别,虽然以军功武将立身,但内里也是一笔说不清的烂账,更何况还有个人数巨大的朝阳军做后盾,若说真要查,哪一家查不出点问题。张云他出身世家自是深谙此道,又深知皇帝心病所在,为了襄国公府,自然会对镇北侯府痛下杀手,而自此朝堂之上没有了功高震主的一代武侯,他便也可以高枕无忧做他的国仗爷。其实说到底也不过是朝堂争权,成王败寇罢了。”
贺兰明闻言沉声道:“所以,影宗的存在一方面是为了收留那些走投无路的韩家朝阳军,一方面也是为了替镇北侯报仇。”
楠语点头道:“不错,侯爷死了,可我们还活着,我们死伤无数,多少人失去了家人亲朋,又怎么会轻易放过始作俑者。”
贺兰明诧异道:“可是,如果不是陛下有心,张云又怎么会有胆量做这样的事。”
楠语语滞,看着贺兰明的目光,却坚定道:“张云身为人臣不知规劝,却为了一己之利陷害整个韩府,上千条人命一朝间化为灰烬,明儿,你若亲眼目睹自己的主上被莫名冤枉,自己的同伴被乱军射杀,自己的姐妹被镇压的士兵侮辱,而你身处其中你能不恨?”
贺兰明此时也长吁一口气,将自己一腔愤懑缓和,“所以你们最终的目的是杀了张云。”
楠语点头道:“不单单是杀了他,宗主说过血债血偿,他曾加诸在韩府满门包括朝阳军身上的所有羞辱,我们都要让襄国公府也来尝一尝。”
“宗主?”贺兰明看着楠语。
楠语闻言向贺兰明投去一个安慰的笑容,拍了拍她的脑袋道:“天色不早了,快去睡吧,有些事没有宗主的吩咐,我也无权告诉你。”
贺兰明看着楠语真切的目光,知道今日就算追问,他也不会再说什么,所以她便也识趣的回了房间。
如今,她已然清楚影宗的目的,那么她也该好好为自己和恒觉等人的后路考虑,说到底影宗和襄国公府的恩怨与他们并无任何关系,她更不想因此枉送了自己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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