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日,宜扫墓祝祷。

    李婵并未收司州任何一位官吏的拜帖,只是每日里询问礼官王兄下葬事宜的安排准备。又问了太史官吏,在一个风阔舒朗的日子里,带着祭礼与安儿一同进了祖坟。

    最里头的是李氏先辈们的坟址,李婵与抱着安儿的段氏女,以及提着祭扫用物的几位宫人独自步入深深的陵地之中。

    跟随护卫的部曲亲卫皆被殿下吩咐在外头等候。

    或许是送灵队伍的消息早已传来,又或许是因为此处是天子家陵,即便多年未曾有亲人前来,李氏家祖的坟前依旧干净妥帖。

    李婵亲自点烛焚香,又是烧纸祷告。除却敬告先人安儿的降世,更多的就是祈祷亲人的平安。

    “愿阿父皇叔还有王兄早登极乐,只求炎弟安哥岁岁平安。”

    李婵手持线香,诚心祈祷。念祷许久后,终究也是忍不住在心中想到北巡的谢温,只是张了张口,到底什么也没有提。

    李氏迁来弘农之前的祖坟历经战乱早已无处可寻,所以即便李婵一处一处祭扫得精心,也很快便到了先皇与阿父的陵寝前。

    与祖辈们的坟茔相比,天子与亲王的陵殿气派许多。但是在先帝临终的一眼叮嘱下,也并不算奢华。

    甚至或许还比不上洛京中那些大世家祖宗坟地来得气派。

    李婵脚下顿了顿,先迈进了阿父的陵殿之中。

    香案上鲜果香迎,还有四时不歇的香烛焚燃。香案之上,便是铁画银钩赤金描画的供奉排位。

    此处,有阿父阿母的牌位。

    李婵在香案下的蒲团跪下,眼眸沉寂。仿佛想要透过灵殿的重重壁隔,看到深埋地下的坟茔。

    可是她知道,此处不过是两处衣冠冢。

    她心心念念的血脉亲人,一位战死在遥北的幽州,尸骨无存。一位葬在了南边的豫章,孤坟独冢。

    一样的焚香烧纸,祭拜祷告。李婵面色如常,却只有执香的双手微微发颤。

    “阿父阿母在上,小女阿婵极乐请安今素平安,唯有阿兄因病而亡,还望严慈关怀。喜得侄儿安哥,身体康健,性情甚佳”

    人们说,死去的人会变成魂魄回归后土,并不知晓地上之事。

    或许只是一方情愿,李婵不愿让地下的双亲魂魄不安,即便是陵前祝祷,也旁的也半字不提。

    可是即便双眼紧闭,湿痕也依稀从眼角缓缓滑落。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就连身后跟着祭拜的段氏都有些担忧了,李婵终于从蒲团上起身。

    亲人已逝,无论在坟前如何痛哭流涕终究是无用。

    将香案上的瓜果皆重新换过,李婵又拿出帕子细心地将本就干净的香案牌位重新擦拭了一遍。

    转身离去之前,李婵回头深深看了一眼并排而立的双亲牌位,断然离去。

    先皇遗诏,要与亲王陵寝同列。

    所以先皇的陵寝就在武穆亲王的旁边,即便天人相隔,李家兄弟不曾有过分毫离心。天子陵寝,自然是寻常坟茔不想相提并论的。

    入了灵殿内,也是恢弘气派。更设有灵堂供僧侣念经祷告。

    只是因为长公主的前来,陵寝中并无外人打扰。

    还是一样的焚香燃纸,祭告祝祷。

    看着香烛烟火萦绕下的先皇牌位,李婵恍惚间似乎看到了年幼记忆里皇叔尚且年轻的脸。

    安哥哭了起来,段姨慌忙哄着。

    李婵自然并不忌讳这些,反倒从怀中取出写有安哥生辰八字的红纸,仔细地放在了香案上香炉的炉灰里。

    “皇叔在天有灵,万万要保佑安哥平安长大。还要远在洛京的炎弟,阿婵知道明岁凶险。阿婵从奢望,只要炎弟与安哥都能平平安安,便别无所求了。”

    殿外,隐约传来僧侣们的唱文声。

    这是在给即将下棺的东海王的坟茔进行祝祷,李婵将手中的最后一组线香小心地插入香炉之中,“皇叔,如今阿兄去陪你们,想来你们也不会寂寞了。”

    等到李婵从祖陵回来后,一天便也过去了。

    安哥早已饿了,段氏先行将孩子抱回乳娘处照料。李婵下了马车,看到后头浩浩荡荡的亲卫队伍,皱了皱眉。

    这几日,无论是府邸内外,亦或是她出门走走,除了樊衷派来跟随的部曲外,每次禁军都要搞出不小的阵仗跟着自己。

    虽说是有关防卫宵小一事,但到底太过夸张了些。

    恰逢在府外巡视的宫寿将军前来问安,李婵便顺嘴说了一句:“这些日子禁卫亲军们也辛苦了,亲王葬仪一事将近,本宫除了祖陵也去不了哪,便不必这么多人跟着了。“

    可没成想却被宫寿将军一口拒绝,他只道:“陛下将长公主的安危亲自托付于微臣,臣万死不敢懈怠。”

    李婵一塞,但到底没有再多说什么。

    再之后,便是丧葬。

    按亲王规制,这场葬仪李婵在弘农待了整整近一个月。

    当李婵将最后一束香火,插入阿兄坟前的香炉之中后,一切都结束了。

    李婵听到地下陵寝墓门重重关闭的声音,闭了闭眼,再一次送走了自己的亲人。

    孩子真的长得很快,原本连抬头都困难的安哥,如今都能自个翻身了。

    若是无人看着他,只怕整日都要从榻上滚落下来。

    看着在苍青与段姨二人有意逗弄下笑得连口水都留下来的安哥,李婵在司州也难得露出了几个笑容。

    “东西都收拾得如何了?”

    苍青闻言,将手中的彩鼓放下,看向长公主回话道:“都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只是殿下,宫寿将军似乎还未下达拔营的命令,只怕还不会这么早启程回京。”

    李婵没有回答,她当然知道禁卫们的营地都尚且未曾做好准备启程,即便她明日带上左右东西就做上马车,也一样走不了。

    她垂下头,视线从安哥身上移到了摇曳的灯烛之上,思绪却已经飘远。

    王兄的葬仪已经结束近一旬,虽说按照常理李婵也需要再在陵地停留几天,以表祭奠。

    可不知怎么,李婵却总是莫名觉得心慌。

    段姨与樊衷都跟着自己一道来了弘农,洛京城中的消息她一概不知。而偏偏自李婵一行人离京后,却是半点消息都没有传来。

    虽说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若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自然也不会特意将消息传到出京送灵的李婵耳中。

    所以即便会留下说辞,但李婵仍旧想即刻动身,尽早启程回京。

    可说来也奇怪,前两日她与宫将军提及拔营回京一事,却兀地被他顾左右而言他。

    后来她又几番想要重提此事,却有被其岔开话题。李婵今夜里向苍青提及此事,便已是打定主意明日要与宫寿商讨好回京之事。

    何况年关将近,想来以元春庆贺为由宫寿将军也无可辩驳了。

    说来奇怪,这好端端的为何宫将军不愿回京?

    他堂堂一个武卫将军,不想着回京,在这外头简餐朴宿还上瘾了不成。

    这般想着,李婵又觉得自己是误会宫寿了。虽然这位宫将军看起来似乎脾性异然,但能当上武卫将军,应当也不是什么浑傻之人。

    第二日一早,李婵赶在亲卫们训练之前,派人将宫寿找了来。

    “拜见长公主殿下。”,宫寿一身戎装却未带兵戈,面容严肃的上前行礼。

    李婵在府邸的正堂见的宫寿。

    大堂之中,李婵安坐榻上也不与宫寿兜圈子,直言道:“宫寿将军,如今王兄的丧仪已了,我们也应尽早启程回京了。”

    并不停顿,李婵接着说道:“如今年关将近,再等下去,恐怕就要赶不上元春的祭礼了。”

    元春大祭,告慰天地,是自古以来的大节。

    李婵自觉回京一事板上钉钉,自然也想不到宫寿竟然会出声否决。

    “殿下有所不知,如今冬寒愈重。弘农不说翻山越岭,途径的几道山口便甚是险峻。若是遇上大雪封道,臣只怕殿下与小世子身体娇贵”

    李婵皱了皱眉,“出京之前那样大的雪,也不曾遭遇此事。何况这些日子并未有过雪雨,将军怕是多虑了。”

    宫寿却一副老神在在地模样:“只是弘农未曾下雪,殿下又怎知那山上不曾有过雨雪?”

    “哦?那按照宫寿将军的意思,要什么时候才是合适回京的日子?”,李婵面色一冷,自然看出来这位宫寿将军似乎是在有意拖延回京的时间。

    “殿下与小世子身份尊贵,臣等自然不敢掉以轻心。未免路上出什么岔子,不如就等到开春之后,再开拔回京,如此也能大安了。”

    说罢,竟也不等李婵说话,便借口还需巡防府周,便自请离去了。

    李婵看着宫寿远去的身影,眉头紧锁。

    “苍青。”,她朝屏风后候着的人唤了一句,“去将樊衷请来。”

    “诺。”

    将手边尚且温烫的茶水一口饮尽,将心中那股惴惴不安的情绪压了下去。

    宫寿他统领禁卫,若是强留自己在弘农,恐怕她也无力反抗。

    可是,宫寿为何要如此?

    虽想不通原由,但李婵仍需先与樊衷通气。若他真是有什么旁的打算,有樊衷手下的三千人,她也不至于为案上鱼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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