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又哭闹了起来。

    乳娘们战战兢兢地为孩子喂奶,就连哄觉声也压得极低。不仅仅是因为几位宫人正紧紧地盯着她们动作的缘故,就连长公主也正躺在不远处的榻上,似乎隔着屏风也能察觉到长公主锐利的眼神。

    李婵放心不下孩子,却又不能不让乳母们照顾着。

    她不曾生育,明光殿的宫人们都还是年轻的女郎们,最后她也只能屈服让乳母们将孩子养在内室,与自己休憩的床榻用屏风隔开。

    明光殿的气氛也不似往日的轻松,昨夜里长公主与陛下匆匆离宫后直到天亮才回,还抱回了一个婴孩,实在让众人不得不多想。

    而长公主回宫之后立刻闭宫的命令更是让众人有些惶恐,就连太医竟也被殿下强硬地留在殿中不得随意离开。

    宫人们不敢违背长公主的命令,却一时间里有些无措,而往日里主持大局的苍青却迟迟不曾回到明光殿。

    有心的宫人们留意着殿下的脸色,却一直不敢上前。

    直到明光殿紧闭的殿门外竟传来了兵甲戈击的声音,殿外传来叩击殿门的声音。

    还未等宫人们进殿禀告,李婵便闻声出来。

    李婵抿了抿有些干裂的唇瓣,示意宫人们开门。

    她也不知道开门后迎接的会是什么,或许下一刻便会有一堆兵马闯进来,又或许

    没等李婵想那么多,殿门便在宫人们的合力下缓缓打开。

    殿外林立的兵卫让宫人们惊慌失措,直到一位内监从兵卫后走出。

    李婵眯眼看去,认出那是含章殿的首领内侍。

    瘐太后

    “拜见长公主殿下!奴奉太后慈懿前来传旨。”,内监微微躬身,随着传旨的话音一落,身后的兵卫以及殿内的宫人们纷纷跪拜在地。

    唯有李婵与内监相视而立。

    而内奸并未多言,只是展开手中丝帛朗声道:“天子禁行,即日起永安大殿、明光殿由亲卫禁军把守,一应调派皆由长公主敕令”

    内监还说了很多,但李婵都没有细听。明光殿与永安殿自今日起封宫,瘐太后还是将调令之权分给了自己。

    李婵看着内监手中的锦帛,缓缓吐出一口郁气。

    天子与她到底还是赌对了,瘐太后仍旧愿意帮他们一把。

    接过了锦帛,内监便独身离去,兵卫们皆守在明光殿外,听凭命令调遣。

    禁卫将军大步跨进殿门,单膝叩拜在地。

    “殿下长乐,禁卫十二卫听令。”

    李婵看着将军盔甲上的红缨,深吸一口气,“严守永安殿、明光殿十室内,擅自闯入者,斩立决!”

    “是!”,十二卫千兵甲一齐听令,和声仿佛要冲破高高的宫墙,直奔敌处而去。

    天外的苍鸟盘旋而过,始终没有找到落脚之处。

    谢温看着高飞的海东青沉默不语。

    身旁的部曲为郎君递上一壶酒囊,“大人,喝一些,也好暖暖身子。”

    浩浩长队暂时停住在荒原之上,无处不是厚厚的积雪,一望无际的原野让凛冽的北风更加喧嚣。

    车队只能暂时寻一处高地休息,众人也只能依靠的车马行礼,徒劳的挡一挡四面八方吹来的寒风。

    谢温借过酒囊,冲鼻的酒气让他下意识觉得头疼。前世记忆里醉生梦死后的痛苦与折磨常常突然浮现,让他一时都分不出真假。

    和着风咽下半口酒,宛若刀子一般刮入体内,又从腹中升起一股灼烧般的热意。

    谢温将酒囊扔回部曲怀中,站起身向北眺望。

    无尽的雪地仿佛与天边相接,可以想象雪化之后,这里将是一片多么肥沃的草原。茂盛的草地将会养活无数的牛羊马鹿,以及无数北疆的边民。

    而他也更清楚,就在明年此时,北边的异族将会挥师南下,此片沃土在浸满鲜血之后,将再也不存在于国土之中。

    可是,谢温皱了皱眉,他往不曾有车马径行过的方向走远了些,厚厚的积雪瞬间将鹿皮靴子埋了进去。

    “大人,可是发现了什么?”,身后的部曲步步跟随,上前问道。

    谢温摇了摇头,“北边冬日里都下这么大的雪吗?”

    这样的雪地,怕是要到初夏才能化得干净。若是等到一开春,雪水一流,只怕整个草原都会变成一滩你滴沼泽。莫说人了,就是车马也定不能随意经行。

    部曲一愣,却没办法回答。他出身谢家,自幼便在南地长大。

    谢温也不为难他,唤来一位随行的北地小吏。

    “大人心细,听老辈人们说,这样的雪往年里倒也不常见。不过有牧民中的贤者们到时也说过,草原上每十几年都是要冷这么一遭的,来年里草场只会更好,倒也不妨事。”

    草原上的边民逐水草而居,不设乡郡,但有聚落之分。聚落中常有以贤达博闻的长者为聚落主事,就如同南地乡郡里的里长一般。

    且贤者间多有传承,大聚落的贤者甚至可能通晓草场数百年的大事,为聚落放牧献策献力。

    小吏以为谢温是关心的雪灾一事,倒也讲得清楚。“往年里冬日倒也难捱些,但今年朝廷发了灾粮,就连草场最偏僻的聚落都来领了粮食,连贤者们都说今年冬日好过许多。“

    与洛京城中的吏史们不同,北地的小吏即便是在官署坐值,也一样是牧民打扮。看眼前小吏眼中充满希望又洒脱的眼神,谢温抿了抿唇。

    来年一定是个好年!只要草场丰沃,那日子总会好起来的。

    每一位边民都这么期盼着,可谁能想到,等到来年岁末丰收之季,却只会引来一场血腥残酷的抢夺。

    谢温避开小吏的视线,转口问道:“雪化之后,草场怕是不能轻易行走,要等到初夏才能干爽吗?”

    小吏一愣,眼神倒是亮了亮,“大人厉害,这样的事情不是草原人恐怕不知。春日冬雪融化,草场许多地方都会变成沼泽池地,若是人马牲畜不小心走在上面只怕就要没命了。”

    “往年雪小倒还不怎么妨事,今年的雪这般大,已经有不少的聚落准备初夏之后再开始放牧了。大人也曾在北地居住吗?”

    小吏见谢温句句似乎对北地极为了解,还以为这位身份显赫的大人也曾是北地的世族。

    谢温摇了摇头,北地气候恶劣山水穷尽,即便是前世他也未曾来过。

    知道这些,也只是前世南迁之后对当年异族直入洛京一事翻看了不少卷宗以及前段时间对北巡做的准备罢了。

    谢温突然皱了皱眉,他明明记得异族南下,恰好就是来年冬末初春之时。若是按着小吏所说,往年初春沼泽遍布。

    异族以骑兵为主,自然也不可能会选在那个时候南下。且就算他们野心勃勃,春日的草场也是一道天然的屏障,能将异族们阻挡一二。当年的异族也绝不可能在一日内冲破北疆防守,掠草原而下,直逼洛京。

    是的,当年南迁之后,天子生死不定,阿婵在南都病得厉害。他全心全意照料之余,也破费心机调查起洛京城破一事。

    世族南迁的慌忙,许多都是城破之时以家中部曲略略抵抗入城的异族后便慌忙南逃。

    而知晓战事的武官朝臣,不是在城破之时就以身殉国就是不知在战乱中逃往何处。

    即便是权倾朝野的瘐家,也在南迁之后伤筋动骨。瘐家在洛京势重,而在异族入城时损失也最大。不少瘐氏族人都在城破之时被杀害,就连家主瘐栋竟也受了伤,南迁之后不久便病逝了。

    不过瘐氏家主到底如何受伤,瘐家瞒得紧,谢氏也不清楚情况。

    逃到南都的所有世家,恐怕只有还能节制部分兵伍的王家对当时的局势清楚些。

    前世的谢温向来与世家们相交不深,与李婵婚后更是情投意合更不愿带着妻子掺和到世家间的虚以蛇尾中去。

    但想到病中妻子挂心之事,他也只能打起精神与王氏接触。、

    或许是他谢氏的名声尚还有些底气,又或许是南迁之后的王家野心勃勃蓄势待发,正是要展现接纳容人的心怀,谢温还正从王家那里打听到一些洛京城破时北边的事情。

    当日城破时,谢温正与李婵在京外小住。他又不涉朝堂,对朝政之事更是不同。

    原来当时皇帝正因新政一事罢朝多日。皇帝想要节制世家权利,却到底年轻气盛,一下便大刀阔斧针对起世族来。

    而皇帝亲政以来,虽有扶持寒门子弟与自己的势力,但朝廷上到底还是世家占大头,一下便僵持了起来。

    皇帝不愿退步,世家们更是守着自己的利益寸步不让。天子一气之下便罢了朝,而正是在岁末之际,倒也没有什么大事,世家们便也就这么僵着、

    谁能想到北边的异族竟会毫无征兆的突然南下,即便是同在军中的王家也不曾收到过北军一丝一毫的消息。

    而直到王家在南都落了脚,收编了一些南逃将士,竟也才得知那异族竟是一日之内冲破北疆驻军的防守,剑指洛京城。

    为北疆的驻军防御又是如何在一夕之间就被异族攻破,即便是王家也无从得知。

    世家南迁,想来拥兵自重的北疆世家并未出现在南地之上。还有北疆那数十万的将士,也仿佛在城破之后被吞噬殆尽,没有一丝一毫的消息传出。

    而当世家们在南都站稳了脚跟之后,再想北探就更难了。异族在在各地烧杀抢掠,北疆更是成了异族们的囊中肥肉,直至谢温身死人亡,当年北疆到底发生了什么,也无从得知。

    谢温看着准备再次启程的车队,心思飘远。

    此次北巡,他便是要将北疆一事查个清楚。

    南方的城池早已消失在了视野之中,谢温想让那人永远可以安坐在温暖华美的宫室名堂之上,再也不用忍受无尽的痛哭与折磨。

    而实现略过车马后跟随的小吏,谢温心中发紧。

    若是可以,他更希望能将异族阻拦在疆域之外,还给边民们一个真真正正的好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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