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此话,络腮胡身旁另一人直接嚷道:“大哥,休听他们胡叫,直接召集弟兄们,抢过来就是了!”

    秦扬缓缓站起身,转了下脖子:“看来,你们也不想跟我好好谈——”

    嘭!

    刚刚说话的人从座位上被一脚踹飞,撞到了墙壁上。

    眨眼间,秦扬就取而代之,坐在了那人的位置上。

    “现在可以好好聊聊了吗?”

    “你竟敢——”

    络腮胡手下唯一一个没动手的人猛然站起,话还没说完,秦扬抬手一拳打中他腹部,那人顿时翻起白眼,趴倒在桌子上。

    秦扬缓缓收回拳头:“现在呢?是不是可以坐下来谈谈了?”

    络腮胡死死地盯着秦扬,两人对视良久。只见络腮胡将手缓缓抬起,捂在脸上——

    竟然哭了!

    那几个手下缓过来些,看到大哥哭泣,也纷纷掩面。

    这次轮到秦扬懵了,刚要询问,络腮胡摆了摆手。

    “等会……我太难了……我最近压力好大……”

    高正不明所以,也搬过来坐下。

    这时,面馆掌柜端了两碗面,先给了秦扬和高正,眼中跟没看见络腮胡一样。

    高正和秦扬面面相觑,还是问了一句:“掌柜的,明明他们几个先坐在这里,是不是应该先上他们的那份?”

    掌柜的看了一眼高正,却爱搭不理,又进后厨忙活去了。

    络腮胡挤出一句话:“那是我爹……”

    “你爹?”

    高正吃惊地张大嘴:“你在自己家门口当土匪?”

    这时,掌柜的又折返回来,手里端了两碟拌菜:“二位客官,可别跟着他去瞎混——还有你们几个瓜娃,赶紧去打盆水洗手,面一会就煮好。”

    络腮胡眼眶通红,过了好一阵才平复了心情,叹气说:“我不是专门干土匪的。”

    就连秦扬都一头雾水,忍不住问:“土匪还有专门不专门一说?”

    络腮胡揉了揉眼睛,此刻他委屈至极,神情完全不符合他粗犷的形象。

    “说来话长——”

    十年前的梅南镇只是个小村子,络腮胡名叫李六,在村外种田为生。

    平云山原本有两拨真土匪,在外边同时盯上一批货,就火并起来。其中一拨土匪被杀光,另一拨土匪所剩无几,也被路过的官军抓走。

    当时李六恰好撞见这场闹剧,就赶紧带着梅南村的同乡上了平云山,将土匪留下的东西通通搬走。

    李六是带头人,可他让村里困难的人家多分财物。村里上上下下都念他的好,尤其是年轻人,纷纷以他作为楷模。

    梅南村村民得了土匪的财物,自然富裕起来,盖房的盖房,开客栈的开客栈,也就变成了梅南镇。

    而李六虽然只给家里盖了三间房,开了个面馆,却成了村里年轻人最敬佩的人,虽然平时鬼点子太多,被老一辈的朴实农人排斥,不过看到家中儿郎跟着李六混,总能落到甜头,大家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顶多找李六的爹抱怨几句。

    李六是个庄稼汉,干不出伤天害理的事,可他非常机灵。吃到土匪的便宜后,就组织镇上的青年人跟他一起去平云山上冒充土匪。

    他平时收过往商队的钱财非常少,又经常疏财结交各路豪杰,和周边的土匪以及经常跑镖的人关系极好。

    今年十一月底开始,李六的日子就不好过了。平云寨西边的另一家土匪发生内讧,新上任的大当家凶残暴戾,根本不给李六面子,一心想吃掉平云寨。

    这半个月来,李六想尽办法却无济于事,自己的地盘被“要走”了五十里,他也听到风声,那拨土匪会在年前彻底吃掉他。

    迫不得已,李六只好派人去给彭云送礼,想求得他的帮助,结果发现彭云的人消失了。

    他不敢留在山上,就让乡里人躲回梅南镇,躲一时是一时。

    秦扬听完,问:“你都快被人干掉了,为何还敢要我的货?”

    李六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我想诈你们一下,成了就正好金盆洗手,带镇上的人躲避是非。”

    秦扬狐疑地扫了眼其他三人,此时他们几个已经没了刚才的横劲,又问:“他们三个为什么跟我们动手?”

    三人听罢,面红耳赤,谁也不说话。

    李六的爹端着食盘进来,听到秦扬的问话,把面端给他们,回答说:“这几个混小子被我家儿子带坏了,入戏太深,真把自己当响马——这碗少的给二狗,他吃不多,不许浪费。”

    最开始和高正动手、身材偏瘦的人低头说了声“谢谢李伯”。

    “二狗啊二狗,你娘昨天又跑我这里絮叨。你今天赶紧回家去,她再过来催命,我就得烦死了。”

    二狗默默点了点头,闷声吃起面来。

    秦扬和高正对视了一会,只觉荒诞不经。

    谁能想到,平云寨的土匪竟是一群村民假冒的?

    不过,既然平云寨没有真正的土匪,后面二百里路就安全了。

    听李六所说,出了平云寨的范围,遇到的土匪不是善茬,高正非常关心,追问道:“赶你们的那伙土匪,是不是飞云堡的人?”

    李六“嗯”了一声,又夹起一大筷子面,咕噜咕噜吃下去,又舔了舔胡子上沾到的汤。

    高正哑然失笑,这副样子哪里是什么响马,分明就是种田的粗汉!

    李六吃了老爹煮的面,心情好了不少:“飞云堡有个新上山没多久的三当家,杀了大当家直接上位。我和他们大当家关系不错,可那个三当家是个心狠手辣的主儿,惹不起啊!”

    高正微微点头,秦扬也明白,彭云没有骗他们。

    不过按照李六形容,飞云堡的人可是货真价实的土匪,还是狠角色,之前交买路财的想法就更有可能泡汤,这次很可能要正面打一场。

    “先吃饭。”

    秦扬一边吃面,一边思索。

    李六很快就吃的碗底溜光,他看了秦扬一会,突然拉住秦扬的胳膊:“大侠救救我们!”

    秦扬停下筷子:“你是怕飞云堡的人贪得无厌,打杀到梅南镇上来?”

    李六叹了口气:“我有自知之明,惹不起大侠,也惹不起飞云堡。不过,您肯定惹得起他们——”

    “你倒是打的一手好算盘,我凭什么帮你?”

    李六差点又要哭出来:“大侠如果干掉飞云堡,我愿意把平云寨的钱都拿出来。”

    秦扬见他那副模样,不禁笑道:“我不要钱。你叫上镇里几个厨艺好的,带上炊具,沿路给我们做饭就行。”

    李六听到这话,满脸不可思议:“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李六鸡啄米一样疯狂点头,仿佛生怕秦扬反悔。

    “好的大侠,一言为定——爹,两位大侠的面钱记我账上。”

    ……

    晌午时分,车队已经行出梅南镇七十里。

    平云寨这一段本身道路平坦,再加上有“山大王”李六带路,自然一路顺利。

    不过秦扬并没有告诉彭云平云寨的底细,不仅仅是给李六留面子,更重要的是,不讲出来反而更有利。

    事实证明他的策略是正确的,彭云在看到李六鞍前马后地跟着秦扬,以为他以雷霆手段拿下了平云寨,不禁更加敬畏。

    吃过午饭,秦扬不打算让车队行的太快,毕竟二百里之后就到了飞云堡的地盘。一旦车队的行踪被飞云堡发现,在没有摸清对方底细的前提下,露宿的车队会非常危险。

    不过,如此一来,今晚上所有人又要在露天宿营了。

    到了傍晚时分,车队又向前行了八十里。秦扬布置好后警戒后,天还没有完全黑下去,就找了片空地安顿下来。

    晚上,营地里升起了一堆堆的篝火。好在这几夜没有大风,将士们凭借着篝火可以驱逐野兽,熬汤取暖。

    尽管如此,可仍有两名骑兵身体感到不适。好在谢婉儿之前提前为所有人准备了驱寒的药物,她将马车让了出来,让身体不适的士兵可以烤着火盆睡在马车里。

    高正将之前购置好的棉被分发下去,包括骑兵和伙计们。虽然有两名骑兵睡进了马车不需要额外的棉被,但多余出来的棉被分给了李六和他的同乡,最终反倒是秦扬没有分到。

    秦扬打算自己硬扛一夜,身边的谢婉儿轻轻的拉了他的衣袖:“公子?”

    他和谢婉儿已经有了足够的默契,两人已经同床共枕过,此时出门在外,更不需要矫揉造作。

    于是,秦扬没有多说什么,脱下自己的外套,铺垫在地上,随后躺了下去,双手环抱脑后,权当是枕头了。

    谢婉儿偷偷的看了看四周,见没有人注意他们这里,也不动声色地躺在秦扬身边,将棉被盖好。

    不过,谢婉儿并没有枕在地上,而是自然的靠上秦扬的手臂。秦扬觉得肘部吃紧,只好张开被谢婉儿依靠的手臂,就好像抱住了她一样。

    两人都沉默无话,就这样相互依偎着,度过了一夜。

    第二天清早,秦扬安排人手去附近的不冻河取来清水,所有人洗漱完毕。

    原本身体不适的两名士兵,在马车上好好休息了一夜后,也基本痊愈。他们两人非常感谢谢婉儿,自然不愿意继续占用她的马车。

    秦扬将李六和彭云都叫到了车队前方。后面的路危险就多了起来,就算安插好斥候,也仍然需要熟路的人指点安排。

    为了以防万一,秦扬让杨成亲自带领斥候部队在前方预警,换高正殿后。

    目前,距离同谷镇还有一百八十里。

    行了不到一个时辰,杨成回来禀报,前方两里有另一支商队,不过只有十辆车,还配有二十多人的镖师。

    秦扬命令所有人加速行进,不一会就赶上了前方的商队,再让车队慢下来,始终保持商队在视线以内的速度。

    不一会,前面一骑镖师拍马赶过来,看了几眼后面,对秦扬说:“不知贵家名号?”

    秦扬抱拳示意:“我等只是临阳商户家里的散镖。”

    听到此话,那镖师脸色一变。

    “若是如此,过飞云堡时,给我离远一点。”

    秦扬大致明白了对方的意图。他之所以跟着前面的商队,就是想让对方打头阵,遇到什么事情也可以有更多的时间应变。

    现在对方既然明言,秦扬也不打算再以礼相待。

    “要不要保持距离,与你何干?你要是想甩掉我们就加速,哪有让别人离远的道理?”

    那镖师突然冷笑一声:“好一个不懂规矩的毛头小子,一会便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不等秦扬回话,那镖师一拍马,随后掉头转身,又追上之前的商队。

    不等秦扬开口,李六先说道:“刚才那个人的镖局应该和飞云堡有点关系。买路财是一家镖一个价,他必然不想让你看清底细。”

    彭云也附和道:“飞云堡也不会让外人看清他们交的价格,否则其他镖局的生意就没法做了,这也算跑镖的行规。”

    秦扬笑了一声:“什么行规,我还是头一次听说镖师给土匪低头的,要这些吃白饭的废物何用?”

    李六和彭云毕竟是土匪出身,听到秦扬这样说,只好缄口不言。

    此后一路无话,前面的商队没有加速,秦扬自然乐意,不紧不慢的跟着。

    有了商队在前,秦扬让侦察部队回到队伍中,所有骑兵全神贯注,随时准备与遇到的土匪开战。

    下午,太阳西斜,车队正好向西而行,阳光照的所有人颇感刺眼。

    突然,前面的商队停了下来,秦扬见状,也下令停下,全队进入戒备状态。

    不一会儿,只见前路行来了一大队人马,看起来足足有二百人。只见领头的上前说了几句话,又收了商队什么东西,随即放行。

    出乎意料的是,之前和秦扬说话的镖师并没有过去,而是和土匪们一起驾马折返过来。

    李六暗暗骂了一句,对秦扬低语道:“这就是飞云堡现在的大当家,王雄。”

    等飞云堡的人来到面前,领头的王雄也看见了李六,问:“这批货是你平云寨的?”

    李六硬着头皮上前:“正是。还请给个面子,放我们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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