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宛平县衙门比起全国剩下的那三千一百二十八个县来,明显要气派很多。因为清代的官员三年考核一次,成绩好的升迁,成绩差的贬谪,成绩一般的换地方,修了衙门也是白修,有那钱还不如揣自己兜里呢。因此很多地方县城中心黄金地段中最破的建筑都是县衙门。与之对应的是县学的建筑一般都休整的不错,因为县令对县学不敢含糊,今天这些人还是县学的学生,保不齐将来谁就能考上个进士,让这些人不舒服了,将来不一定什么时候自己就要倒霉了。

    而宛平县的衙门是在京城里边的,太过寒酸了也影响首都的形象不是,那也御史言官们都跟苍蝇似的盯着呢。你太寒酸了人家会上书说,每年那么多办公经费你都花什么地方去了,县衙整的跟危房似的,是不是把那些钱都贪污了?可修的太豪奢了也不行,御史们的办公环境都不如你个小小的县令,言官们能高兴么,参你没商量,原因不外乎不懂得珍惜民脂民膏,恣意挥霍云云。因此宛平县衙门的气派程度一直是统领全国各县之首,稍逊京中各部之末的这么一个位置。

    张泽羽一行人从西山回来之后,顺道正好路过这地方,就先到县衙门找县令廖毓应商量买地的事。

    递了帖子之后,县令廖毓应亲自来到大门口迎接的张泽羽,他倒是没像传说中的那样直接跪张泽羽,只是鞠了个大躬,“久闻张部郎大名,如雷贯耳,却无缘相见。未想张部郎今ri莅临,有失远迎,还请恕罪。”这廖毓应是福州人,虽然说的也是官话,可明显带着一股子闽南口味,张泽羽到是也能听懂他说的是什么,见他个四十多岁的人给自己行礼连忙抢步上前搀扶,“不必多礼,倒是张某仓促前来叨扰,事先理应知会廖知县一声的,奈何时间有限,所以希望廖大人不必介意。”

    廖毓应能介意么,他一边吹捧着张泽羽和他的飞行器,一边把张泽羽请到二堂落座之后问到,“不知部郎大人有何事需要下官出力?”

    “我要买块地用。”张泽羽倒也干脆。

    “不知是张部郎相中了何处?”廖毓应一听张泽羽想买地,心里咯噔了一下。清代的京城周边土地虽然没有后世那么抢手,可价格也不便宜。如果是有主之地还好说,官儿再大也不好明抢别人的。若是无主之地可就闹心了,因为这种土地的所有权归地方zhèng fu。卖价高了得罪人,卖价低了更得罪人。高了得罪一个,低了得罪一群,横竖都是他这县令倒霉。

    “西山鬼见愁,有主无主我也不知。若是无主,就请廖大人按照市价卖给我,若是有主,还请廖帮忙查验一下档案,看看这块地是谁家的,我也好去与地主商议。”

    “西山?此事怕是不太好办啊。”廖毓应听说张泽羽想买西山的土地之后,皱起了眉头。

    “为何?”张泽羽问。

    “张部郎容禀,西山那边的无主土地倒还好说,若是有主,那您想买可就不那么容易了。只因那边的很多块土地都是皇家所有,地主不是王亲贵胄就是内务府。这样吧,张部郎稍等,我去让主薄查册一下档案,看看那块地到底有主没主?”廖毓应没忽悠张泽羽,这事确实太好办。

    “好的。”廖毓应出去之后,张泽羽心中开始祈祷这块地当初没被姓爱新觉罗的人看上过。

    大概过了十几分钟之后,廖毓应捧着一份类似地图的东西进来了。

    “不知此地有主无主?”张泽羽急切的问。

    “这个,不瞒张部郎,此地说不上是有主还是无主。据册上记载,此地理应是有主的,世祖章皇帝时,册上记载连带此处土地在内的两千三百九十ri(一ri为六亩)土地皆归于正白旗名下。但高宗纯皇帝时,曾于这片区域修造园林,可册上又载此处属无主荒地。因此下官也不能确定此地到底是归本县还是正白旗所有。”廖毓应一边说着,一边拿出来了两本发了黄的造册。

    “既然离现在最近的册载是无主荒地,那就应该是无主荒地了。”张泽羽不明白这么简单的道理廖毓应为什么不懂。

    “张部郎,那可是高宗纯皇帝要修园子,换做您是地主,您敢……”廖毓应点到即止,没把话说全了。

    张泽羽想了想也倒是这么个礼,普天之下除了他这宛平县令以外,好像也没别人再敢管皇帝要钱了,就算那块地真是正白旗的,正白旗还敢因为拆迁问题找皇帝说道说道?

    “那请问廖大人,张某想得此地,当做如何打算?”

    廖毓应愁眉苦脸的半天也不言语,张泽羽见他若有若思的样子,也不打扰他,就这么在一旁耐心的等着他。

    耗到了最后,还是廖毓应耗不住了,他一咬牙,“罢了,此地管它有主无主,既然张部郎看上了,那本县就算他是无主土地又何妨。ri后正白旗若是找来了,本县与他理论就是了,我这就与张大人造契。”

    见廖毓应颇有一副破釜沉舟不过了的架势,张泽羽心中过意不去,“不可如此,否则会给廖大人添麻烦的。我看,应依我之前所言,既然知道此地之主可能是何人了,张某应先去正白旗询问一下。若地是他们的,张某给他们钱便是了,若地不是他们的,张某再回来与贵县购买。这样可免去廖大人很多麻烦。”

    一听张泽羽这话,廖毓应心里有点慌了,暗想,看来来这个白给的人情够呛能送出去啊。

    到底怎么回事呢?书中暗表,这廖毓应是在跟张泽羽耍心眼。这块地在世祖章皇帝(顺治)时期归正白旗不假,可那是满清刚刚入关开始跑马圈地的时候。没过几年正白旗嫌这片地破,用这片地和宛平县换了同等面积大小的良田,这块地就又成了宛平县的地了。要是后边没有高宗纯皇帝(乾隆)修园子的事,或许他就直接把这块地卖给张泽羽了。可正事赶事,这么巧,廖毓应感觉不借机再送张泽羽一个空头人情太对不起这机会了,于是,他就把三分档案只拿来了两份,并且表现出一副要是真的把这块地卖给张泽羽会承担很大风险的样子,可让他没想到的是,人家张泽羽不想承他这人情。廖毓应有点傻了,去正白旗买地能比从县衙认领荒地更便宜么?前者人家不一定管你要多少钱呢,后者就收你个造契钱。县令老爷就整不明白了,你张泽羽这是缺心眼啊,还是钱多了嫌烧手?

    廖毓应还就不信他这人情送不出去了,见张泽羽有要走的意思,他连忙抢过话茬,“下官劝张大人还是别去了。”

    “为何?”

    “《大清律例》明文规定,旗人禁止买卖土地。如有私下买卖者,业主售主俱照违制律之罪。地亩、房屋、银价一并追缴入官,就连地面上的主官也要承担失察之责。”

    “啊?”张泽羽s十三在了当场,尼玛咋还有这破规定啊?看来这地震要是正白旗的,自己还真就没法用了。“这……”张泽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张部郎可否另择他处?”廖毓应在一旁试探道。

    “别处?”张泽羽看着地图苦笑了一下,新旧望京楼的的位置都在上边圈着呢。“不瞒廖大人,张某买是为了在这地上盖一处房子。这房子必须要在最高处才行。上午我刚去实地勘测了一下,京畿之地最高之处就在那里,故而无法另泽别处了。”

    廖毓应一听,心中暗自高兴,这下我吃定了你了。“下官虽不才,却也是个言出必行之人。刚才已然答应张部郎了,又岂可食言而肥?这土地就按无主徒弟先契与张部郎。若是正白旗前来理论,下官与他理论便是了。”说完,廖毓应命人去叫主薄。

    官场水深,这是张泽羽很明白的道理,他虽不明白这廖毓应为什么对他这么热情,但是他坚信,无功受禄必有灾殃的道理,让别人替他承担风险和责任,将来就可能要承受更大的风险和责任,既然廖毓应已经说死了要给他开土地证,那就先开吧,真要是无主的土地,不也可以节约时间么。眼看着没几个月世博会就要开了,从中国到美国还得在海上晃悠半个月时间,三月份就得走了。想要在走之前把建厂这些事都搞定,时间那是相当的紧张了。因此,拱手对廖毓应说,“多谢廖大人,那张某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不过,此事因我而其,若ri后正白旗来找贵县理论,责任可由张某一力承当。空口无凭,张某愿立据为证。”

    服了,廖毓应是真服了。见过死心眼的没见过这么死心眼的。这张泽羽看来真是个新官啊,这心思干净的就跟一张白纸似的。别人当官都是好处抢来自己占,责任推给别人被,可他正好相反。廖知县就奇怪了,这样的傻子到底是哪来的飞上天的本事呢?

    不多时,主薄来了,还带来了一份三联的空白地契。第一章上边写明白了此地是宛平县立卖断绝(那时候土地买卖分活卖和死买,立卖断绝是死卖)给张泽羽的山林荒地,价格是多少,东西南北至什么地方,面积是多大,在宛平县这块土地的编号是多少多少,其xing质相当于发货票。主薄在上边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并且盖了私人印章。第二张是印刷出来的地契官纸,上边填写了这块土地的大小,位置,编号,相当于土地产权证,廖毓应在上边加盖了宛平县的印章。第三张契尾,也是印刷好了的,内容主要是地产交易的一些相关法律法规,xing质相当于纳税单,照样由廖毓应在上边盖上官印。这样,香山鬼见愁附近两倾半的区域就都归了张泽羽,价格是……六十两,连带税金和工本费加一起,一共是六十两九分零五个大钱。张泽羽不知道这时候的一倾地是多大面积,因此不知道这块地便宜不便宜,喊来老赵付钱之后,和廖毓应客气了几句之后,他就带着地契离开了。

    送走张泽羽之后,廖毓应看着桌子上责任书,无何奈何的笑了,这空头人情到了末了,他也没算是彻底送出去。回想一下刚才张泽羽说过的话,廖毓应仿佛是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廖毓应慢慢的摘下了自己的顶戴放在责任书的旁边,歪着头端详着这两个物,心中久久不能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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