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惨淡一笑,径直朝台下的秦骁走去,单膝跪地请罪。

    “末将鞠方义,特来向闲王殿下请罪!”

    周围的白车营士兵也纷纷涌了过来,眼神中既是畏惧,又是敬佩。

    秦骁淡淡的看着跪地不起的鞠方义,沉声问道。

    “你可知道,你错在何处?”

    鞠方义一愣,神色有些不忿,心想秦骁还真是得理不饶人,这不摆明了要打压自己吗!他心中虽然不爽,但毕竟闲王身份在那,他又输了赌局,纵使心中万般沉闷,也只能压下怨气,回道。

    “错在玩忽职守,纵容手下享受玩乐。”

    “错!”

    秦骁摇了摇头。

    “如你所言,若白车营平日当真训练艰苦,稍作休息有何不可?你错的地方,并不在此。”

    鞠方义一怔,一时有些摸不清楚秦骁的意思。

    只听秦骁突然问道。

    “你可知,何为军人?”

    天空乌云汇聚,竟突然下起雨来。

    雨,越下越大,大有天漏之势。

    就连执勤守门的士卒,也因为雨大,不得不躲到稍远一些的哨塔里,暂作歇息。

    白车营内,两千将士依旧昂立雨中,默默忍受风刮雨砸。

    狂雨,吹打着秦骁的衣袍,扩散了他低沉的声音。

    “坂田一战,我亲率民兵夜袭大营,三千打五万,为何?”

    “外城一战,龟田大孝八千轻足来势汹汹,我为掩护百姓撤退,身中数刀而不退,为何?”

    “咸阳一战,自津威大军倾巢而出,十五万对三万咸阳军民,咸阳必破之城,我却坚守死战,为何?”

    他的声音极富穿透力,虽小,却可以穿透雨幕,传及所有人心中。

    原本打算离开的士兵不由得停下了脚步,那些跪在地上的悍卒则默默的听着秦骁讲述着曾经凶险至极的咸阳战况。

    “纵观本王西出之行,试问哪一仗不艰险?哪一战不危难?哪一战的敌人对手不比我们强?”

    “若是因为敌人强,而怯战,畏战,何来咸阳大捷?何来云遥收复?!”

    “徐久忠将军自遥关一败,一败千里!可他又何曾畏战过?仅靠残卒败兵,也要步步组织防线,阻击自津威大军,只为多救一位云遥百姓,乃至于咸阳毒瘴漫天之时,不惜以身焚火,驱除毒瘴!”

    “为何?!”

    一声质问直击灵魂。

    让在场所有人心悸之余,陷入沉思。

    为何?

    “弱者一怒,抽刀向更弱者!强者一怒,抽刀向更强者!”

    “兵者凶危,当为百姓而战,为荣誉而战,绝不该为一己私欲而战!”

    “遇到困难就退缩?遇到危险就怯战?遇到强者就跪拜?这样的人,如何敢让你的兄弟将后背交付与你?如何敢让百姓信任与你!如何让良心过意得去?!”

    秦骁之声,震耳欲聋。

    雨声渐大,风声愈狂!吹袭的秦骁的身躯越发挺拔不屈!

    “大丈夫立于天地间,当持三尺剑,立不世功!”

    “别人干你,你怂了不敢还手,和卵蛋何异!?当兵的就知道混吃等死谋取功名,当个狗屁的兵?!”

    “区区暴雨,就吓退了尔等?”

    一声声怒骂斥责,捶打在所有人心中。

    许多人面露羞愧之色,不少人浮现惭愧之心。

    尤其是以鞠方义这样的凤鸣人而言,秦骁所言,声声刺耳!

    而更多的东蛮士卒,虽然听不明白潘凤言语中隐含的家国大义,但是也深知荣誉不可辱的道理!他们本就是各个部落的强者,被成不败将军征讨降服,收入凤甲军中。

    对他们而言,东蛮已是往事,凤鸣才是正主。

    就算不为凤鸣而战,为自己,为荣誉而战,也该竭尽全力!

    “我们是军人!”

    秦骁挥拳震胸,震耳欲聋。

    “军人,当为百姓故,镇国安邦!”

    大雨如针。

    两千身影安如磐石,再无异动!

    秦骁望着雨势,沉默不语。

    戏志才缓缓走来,轻声道。

    “主公,雨大了。”

    “淋点雨就不得了了?”秦骁白了他一眼,怅然道:“对他们而言,无非是淋了场雨罢了,但对云遥难民而言,这场雨注定是刀子。”

    他清楚记得,城外沿路之上,满是从云遥逃难过来的孤苦百姓!

    “去,让唐老安排人手,在城外设下雨棚,让难民避雨!娘的那些百姓身子骨可远不如养尊处优的蛮子兵硬朗,千里迢迢逃难过来,忍饥挨饿的,要是染上风寒,是会要命的!”

    城外逃难至此的难民已经连绵数里。

    这些人,可都是秦骁日后发展云遥的关键力量。

    利益也好,仁慈也罢,秦骁心中的善良,让他不可避免的对城外民众起了恻隐之心。

    秦骁忧心忡忡的叮嘱道:“再让老唐备些棉衣热汤,还有……算了,碧儿备车,还是我亲自走一趟吧。”

    戏志才笑着摇了摇头。

    自己这个主公什么都好,就是对百姓过于仁爱。

    但这,显然称不上什么坏事。

    “那潘凤将军这边……”

    秦骁当即道。

    “正好,潘凤接令!带着人跟咱们一起出城搭棚子!闲着也是闲着,也让这群蛮子给咱们凤鸣百姓出出力!”

    城外。

    泥泞道路两边的树林里,挤满了衣衫褴褛的难民。

    早已没有家的他们,躲过了残倭的屠刀,躲过了一路上的匪患和疾病,好不容易来到了河阳,却在这京都城门外吃了闭门羹。京都人满,早已挤满了从云遥逃来的百姓,向他们这些后来的,只能暂居城外,随便找个凑合的地方,苟且度日。

    “娘,我冷。”

    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蜷缩在一个妇人怀中,大雨浸湿了她的衣裳,透骨冰凉。

    “娘也冷,咱们忍一下,等天晴了就不冷了。”老妇人勉强的笑了笑,伸手抹去女孩面上的水,抱着女孩往树下凑了凑:“等咱们能进城了,娘就去给别人当长工,到时候攒点钱,给你买一身好衣裳……”

    “娘,到时候我也要去当长工,赚钱给娘花!”

    “娘,要是爹爹还在就好了,你说咱们的家还在吗?我听别人说矮脚鬼子烧了好多座城,等咱们攒够了钱,回去还能找到家吗?要是找不到可就麻烦了,我怕爹每年回家的时候,找不到路。”

    妇人再也忍不住了,趁着雨势嚎啕大哭。

    像她们这样的难民还有很多。

    比比皆是。

    战争带来的后遗症,犹如天埑一般,无法修复。

    城外的人麻木的望着阴沉的天空,就像看到自己灰暗的未来,没有前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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