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王老师的二胡是经常使用的,整体一尘不染,全身都是紫檀木做成的,琴皮是一张鳞片很大的蟒皮,以丁文东的眼光看,不知道现在是价值如何,在四十年后,这把琴没有三十万拿不下来,怪不得是王老师的心头宝贝。

    一块帆布盖在腿上,那是防止松香粉粘上衣服。丁文东左手握住二胡千斤,右手拂动琴弓,顿时就出现一个乱音。

    就是这点声响,令丁文东坐直身体,气势为之一变,连王颖颖也一时觉得有个错觉,琴声令他有些脱胎换骨。

    琴声悠扬,正是演奏难度很高的黄海怀二胡独奏曲,经典作品《赛马》。

    琴曲激昂,起调很高,磅礴的气势,热烈的气息,奔放的旋律,令王泽谦眯着眼睛支棱着耳朵仔细寻找里面的瑕疵。就连老伴田敏也拎着锅铲子过来看丁文东的表演,还对着丈夫老王指了两下,意思是说,你练了那么多年的业余爱好,连一个孩子的水平都不如。

    跳弓是个很难掌握的技术,弓毛在运动中的惯性掌握控制上,没有一定的经验积累,是不可能像这样运转自如的。王泽谦的业余水平可以拉起快弓,也能拉跳弓,但就达不到丁文东的这个效果,他睁大眼睛,仔细看着演奏者的运弓方法。

    爸爸的态度,叫王颖颖惊奇起来,她在业余班经过培训,也有一定的音乐素养,但还分辨不出黄海怀和丁文东的功夫区别,只是觉得旋律很熟悉罢了。

    一曲终了,王泽谦想问一些问题,丁文东却弓弦一转,另一首曲子泉水一般流淌出来。王泽谦和田敏没有听过这样的曲调,觉得既有西部地方民歌风格,又有现代流行元素糅合在里面,旋律宛转悠扬,如泣似诉,悲伤里又带着希望。真是哀转百回,闻者落泪。

    丁文东拉完一曲,起身谢谢王老师,说:“我该回去吃饭了,再晚了食堂就关门了。”

    王老师心里痒痒,连忙拉住他,说:“你这孩子,你田阿姨已经做好饭了,就在这里吃吧!颖颖,还不赶快端菜。文东啊!你刚才拉的是什么曲子啊?”

    丁文东拉的是《十送红军》,是后世的改编曲,调子有很哀伤缠绵的感觉,他不想说名字,说:“以前听过的民歌曲调,记得不清楚了,就是心里的一股情绪释放,顺手拉的,哪有什么名字?”

    “嗯?随便拉个曲子,这旋律很流畅,不像即兴而发的吧?你以前练过二胡?”

    “以前玩过几次,那东西可不能和你这把二胡相比。”总不能说是第一次接触二胡吧?那个跳弓和指法就不是一两次接触就能掌握要领的。

    “哦!不错!后生可畏啊!那个转弓的度,我就掌握不住,你看是哪里的原因?”

    “经验积累!”丁文东的话言简意赅,叫端饭进来的田琳阿姨笑了起来。

    周六的下午原本是不上课的,现在就要考试了,又是毕业班,复习功课很紧张,连元旦节都没有放假,照例还要补课一下午。张莉莉真的给丁文东带来一支竹笛还拿来一包笛膜,叫他试试行不行?

    丁文东对这个乐器更加熟悉,觉得还没有打预备铃,先来段全按作二指法单双三吐中和练习,曲子选的是《沂蒙山小调》的序曲部分,只有几十秒的片段,就叫全班同学惊讶起来,跟丁文东经常上学放学一路的胖墩李吉大叫起来:“啊哟!独奏三级啊!”

    那就再来一段五级的信天游片段吧!兰花花的旋律响起来时,连一群女生也看过来。高亢的笛声吸引来外班同学的围观,五级独奏的指法和气息配合难度更大,丁文东顿时就觉得气息不足了,加上预备铃响了,只得趁机结束显摆,感觉记忆和技艺没有丢失,就说:“我要到公园去献艺,有兴趣的朋友可以去品鉴一下,明天上午九点,天坛公园见。”

    附近的紫竹院公园距离最近,现在还不只是人流少的问题,名气也没有天坛公园和北海公园大,外地游很少选择去这里游玩。最重要的是,这里要收费五分钱。现在还不流行旅游,天坛公园才热闹,是外地出差公务的人员顺便参观一下的名胜古迹之最佳打卡选择。

    元月三号,是腊月初九,天坛公园里,人流如织,一个清瘦的少年在祭天坛前的广场边上,面前放着一个纸盒子,从背后的书包里,拿出一支竹笛,开始第一次公众秀。

    第一只曲子是怀念曲《绣金匾》,悠扬的笛声荡漾在晴朗的天空下,立刻聚拢了一堆听众。这首曲子立刻得到围观者的共鸣。再过几天就是一位伟人的忌日,很多人听到熟悉的曲子,演奏者贯彻了饱满的情绪,令人心绪激荡,潸然泪下。

    第二首曲子是明快的《彩云追月》,接着是一首《步步高》,笛声难度较高的独奏曲。王颖颖许晶晶张莉莉刘静和一班男女同学都来了,蹲在周围不断鼓掌捧场增加气氛。

    丁文东气息不足,累得气喘吁吁,同时也很感动,抽空把纸盒挪动一下,在地上用粉笔写下:筹款十六元,买一把二胡,一分是鼓励,鼓掌是关爱。

    然后更卖力地吹奏出《南泥湾》,《珊瑚颂》、《红梅赞》、《绣红旗》等曲目。

    王颖颖觉得这样明显的收钱,又没有人捧场,有些丢人,就首先拿出两毛钱丢进纸盒子,其他同学也一毛两毛的丢进去。一个中年军人游上来说:“小朋友吹得不错,应该鼓励支持一下。”说着,拿出两块钱放进纸盒里。

    胖墩出来大方的向周围听众介绍说:“演奏者和我是同班同学,他是个唐山孤儿,收养他的叔叔阿姨生病去世了,他再次成为孤儿,他的学习成绩很好,又喜欢音乐,梦想有一把二胡和吉他,请大家帮助一下!”说着,掏出一张五角钱,放进纸盒里,对丁文东鼓掌。

    其它听众也纷纷上前三毛五毛的表示自己的心意。有个白发奶奶还赞助了五块钱。

    丁文东一看老太太仪态不凡,连忙鞠躬行礼,说:“感谢奶奶!看来你是行家,我就再用双手作为乐器,模仿奥卡利那笛,为你演奏一支曲子,这是一首怀念故乡的曲子,请您老指点一下。”

    奥卡利那笛就是俗称的洋埙,是土埙陶埙的一种,都是起源于中国的古代乐器。丁文东双手拍了两下,示意没有任何乐器,然后双手合起来,放在嘴边,开始发音。先试着吹出一段《映山红》曲调,可自己的气息不足,有点不太协调,一遍之后,就顺畅多了。

    吹笛子是练气的一种方式,不只是肺活量的训练,它还调动全身血气流转,需要从丹田蓄积力量。

    调整一下气息,对老奶奶一笑,然后音调开始气息悠长高扬起来,他所吹出的旋律,正是宗次郎的《故乡的原风景》。

    那个日本埙曲大师,现在只是爱好者的宗次郎,现在还住在乡下小木屋里,没有烧制出合适的土埙呢!

    白发老奶奶并不老,大约六十多岁,闻听着悠远的旋律,眼睛一亮,问:“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

    丁文东腼腆的笑了一下说:“就是一种对故乡的思念情绪,哪有什么名字?要是取名的话,就叫《忆故乡》吧!它就是一种思乡情绪的形式,不能被名字限制了听众的想象。”

    “说得好!小同学,你还知道奥卡利那笛,是哪个学校的?”

    丁文东不想说出自己的学校,鞠躬行礼说:“下个周日我就放假了,不下雪的话,我还会来拉二胡的,谢谢您老的帮助!”

    觉得纸盒里绝对有超过十六块钱的收入了,就用脚在地上划拉几下,把字迹抹去,抱着纸盒就走了。

    同学们跟着一窝蜂走了,丁文东俨然成了话题中心,大家七嘴八舌地问:“春子,你什么时候练的笛子?很多曲目都很熟练啊!”

    胖墩说:“那两只手就能发出声音,是怎么做出来的,能教我吗?”

    “好啊!考试结束,大家一块学习!”

    天坛公园是要门票的,每人次三分钱,公交很便宜,有的车两分钱一站,四分钱就能回家。

    大家蹲在紫竹林公园院墙外帮忙数钱,丁文东说:“大家把自己投进来的钱拿回去吧!”

    王颖颖瞪大眼睛,说:“捐助的钱还能拿回去?”

    丁文东知道现在的同学们都没有太多零花钱,就说:“大家当个托儿就行了,都拿回去吧!它就是个道具,以后还可以带头重复投币的,不然大家哪有那么多零花钱?对不对?”

    几个人都笑起来,说:“托儿啊!那多不好意思啊!”

    纯洁的心灵啊!就这样被自己带到污水盆里面了!丁文东给大家每人发了五毛钱,说:“大家都是学生,投个两毛一毛最合适,拿着吧!欢迎经常来捧场支持!”

    这次首场个人秀,拿回来二十四块三毛钱六分钱,退回三块五毛钱,余额还是出乎了心理预计。一群人嘻嘻哈哈笑闹着,就到乐器店买回来一把最最便宜的二胡。

    丁文东要回学校,也不能浪费几分钱,这段路又不是多远,还是跑步回去了。

    新乐器和机械一样,需要磨合需要煲共鸣箱,丁文东就跑到操场上远离教学区的角落,去磨合调整二胡的音色去了。

    期终考试在八号就全部结束了,学校要在元月十二号发放成绩单,并举行三好学生成绩优秀生表彰大会。

    十号又是星期天,丁文东如期到达天坛公园,去进行二胡曲演奏首场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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