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信递给那侍卫之时,裴辞想起,早些时候盛宝龄在时说过的话,多笑笑,府里的人瞧见了,心里头也能松快些……

    他颇有几分别扭,却扯了扯唇角,露出了一抹自认为还算和善自然的笑意。

    可不仅是那侍卫,就连管家,也都愣住了。

    管家表情僵在脸上,抓着那封信的手都有几分僵硬,看着眼前突然笑了一声的裴辞,顿感背后阴风阵阵。

    大人这是怎么了?

    怎么突然做这种反应?

    可是今日有哪个不长眼的往大人眼前凑?

    那侍卫抓着信,慌忙转过身进了书房,背影看起来,有些慌乱。

    裴辞顿感不是那么一回事,眉头一蹙,目光瞥向管家,“可是……我身上有什么不妥?”

    莫不是如此,那一向正常的侍卫又岂会突然这般,好似在怕自己。

    管家语噎,片刻,盯着裴辞,问,“大人今日可是遇上什么奇怪的事?”

    “或是听了什么奇怪的话?”

    “为何有此一问?”裴辞眉头拧了一下。

    管家忍不住问道,“敢问大人方才因何发笑?”

    裴辞薄唇紧抿,顿时明白过来,那侍卫因何反常。

    他紧抿的唇角始终沉着,还未说些什么,话一向不算多的管家又道,“大人不妨还是像往常那般,这倒也不必笑……”

    让人瞧着,怪瘆人的,

    他到底没将后半句说出来,可便是不说出来,裴辞也知道他想说的意思,脸色冷了几分,背着手,大步跨出院子。

    脑子里闪过的,却都是盛宝龄说过的话。

    她的话不会有错,错的是这些府中之人。

    管家看着明显的心情不悦的裴辞,手摸了摸胡子,自顾自的发问,“大人这是怎的了?”

    这几日,便一直怪怪的,今日还突然这般发笑。

    “哎呀!”他一拍额头,“这个月都忘记请郎中前来把脉了!”

    瞧瞧自己这记性,大人莫不是病情严重,都影响到脑袋了?

    管家使人将信给裴婉送去后,便匆匆离府,亲自到外头去请每月来为裴辞号一次脉的郎中去了。

    裴婉兴致缺缺,拆了信件看,信中一共也就提了三件事,一件,是有关裴画和裴晴的事,裴晴过几日便要走了,寻了一门婚事,男方家中是做布料生意的,也算衣食无忧,嫁过去是正妻。

    裴晴不是傻子,知道在出了这等子事后,她自然无望在这汴京城中寻到什么好婚事,更别提是正妻之位。

    这已经是裴家能给她安排的最好的出路了。

    便是她气不过,第二日从下人的零零碎碎的议论中得知此事是裴画设计的,当下便气的去寻裴画算帐,争执间,将裴画的脸划伤了,后来请郎中瞧了,怕是要留下疤了。

    也算是报应。

    待伤好了,便送裴画回原先乡下的家中去。

    此事也算解决。

    信中第二件提到的事,是裴婉的婚事,裴婉年纪也不小了,和威远侯府的婚事也该提上日程了。

    信中第三件事,是裴辞的婚事。

    裴婉面无表情的看完了信,微微叹气,将信扔在桌上,一旁的侍女见她的反应,宽慰道,“姑娘,老爷和夫人想来是快回来了。”

    裴婉却哼了一声,“我看父亲母亲,是借着给兄长寻神医的由头,在外头逍遥惯了,连回家的路都忘了。”

    “奴婢瞧着,老爷夫人都还在挂念着姑娘的婚事,想来等回来,便能给姑娘筹备婚事了。”侍女说到这事,脸上都挂着笑。

    “沈公子近来对姑娘愈发上心了呢。”

    裴婉轻哼一声,“两个裴妹妹都要走了,可不得上心?”

    裴画和裴晴这些日子,一个在院里头待嫁,一个在偏院里头养伤,裴婉也不去听学究讲课了,因此沈从安每次过来,都顿感一片安静,静得他都有些不习惯了。

    因此,每回瞧见了裴婉,都要凑上去好好说说话。

    而事实上,沈从安是因为从那一次见到裴婉穿红衣后,心里头就一直惦记着,每回梦里,还总是梦到裴婉,日思夜想的,这才追着裴婉跑。

    可因着他这人总是处处留情,给裴婉留下的印象便是这般不着调,这会儿还以为沈从安是因为裴晴裴画不在了,无聊了,想寻自己打发时间,这才心里头不痛快,每回都有意避开沈从安。

    这裴府上下,她替着管了多久了。

    这若是今年再不回来,她便收拾着走了,还成什么婚,沈从安那个浪子,谁要,便带走。

    “我福薄命薄的,可担不起他的上心。”

    裴婉脸上神情恹恹,这满京城惦记着沈从安的红粉知己,一人一句唾沫星子,就能把她淹没了。

    她还想多活几年。

    …

    回到宫中,蒹葭看着盛宝龄,有些担忧,因为盛宝龄坐在窗户旁,盯着外头足足有一个时辰了。

    就只是那么坐着,看着,也不说话,也不喝东西。

    让蒹葭想到了先帝刚走的那会,娘娘也是经常这样子坐在那,看着外头,好似在看什么,又好似什么也没看。

    秋衣也看得担心,眼神示意蒹葭上前。

    蒹葭叹气,只能上前,轻声问,“娘娘,可要传膳了?”

    盛宝龄收回目光,因为坐得太久,身子有些酸痛,她皱了皱眉头,“传罢。”

    用膳时,见盛宝龄还是有些心不在焉,秋衣终还是忍不住,问,“娘娘这是怎了,可是有什么心事?”

    盛宝龄微微摇头,整整几个时辰,脑子里一直都想秦老学究说的那番话。

    还有那四个字,明君贤相。

    若一朝明君,百姓有福,朝臣亦是如此。

    若一朝暴君,昏君,朝臣为得盛宠,讨其欢心……百姓遭殃。

    只有明君,才能有贤相。

    若没有明君,金殿石阶上,便会如同梦中那般,忠臣寒骨,鲜血淋漓。

    她不该像梦里那般的,盲从先帝的嘱托。

    先帝走了,他自己也并不知道赵密究竟是如何的性子,能不能成一代明君。

    所谓,父不知子。

    盛宝龄放下了手中筷子,端起旁边的汤碗,将里头的汤,一饮而尽。

    唯有明君贤相,江山社稷才能稳固,百姓才能安居乐业。

    而赵密,绝非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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