辣椒水泡过的手绢,擦在眼睛上,肯定会流泪,此种场合朱翊钧也酝酿不出眼泪,只能用一些小手段。
先退一步的办法,就是主动提出退位,把皇位禅让给潞王,李太后和潞王肯定愿意。
不过,内阁、六部、朝中文武百官、武将、勋贵、还有各省的总督、巡抚肯定不愿意他退位。
大明突然换皇帝,这可不是儿戏,牵扯的政治格局太大,特别是张居正还有申时行。
朱翊钧在位时张居正还能坐稳内阁首辅的位子,潞王要是当皇帝,他内阁首辅的位子能不能坐稳还说不定。
前车之鉴就是嘉靖帝与杨廷和,杨廷和是正德帝的老师,也是他在位时的内阁首辅,权势不比此时张居正小,可是嘉靖登基后就开始和杨廷和打擂台,最后杨廷和不得不辞官归乡,儿子也被嘉靖整的很惨。
朱翊钧流泪,默默哭泣,给内阁三位大臣,还有站在一旁的冯保看呆了,众人齐齐跪在地上,询问:
“今上因何而哭?切不可伤了圣体,臣等有不妥之处,今上可责罚一二…。”
上勾了。
哭,可以解决一切问题。
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刘备刘皇叔就哭的很好,刘备善哭,而且哭的有技巧,不是平白无故的哭。
朱翊钧虽为大明的皇帝,可是在三位内阁重臣这里,他还不如必十。
申时行小声叫冯保:
“冯公公,今上这是怎么了?”
西暖阁只有朱翊钧轻微的抽涕声,大明的皇帝在臣子前失仪,看着刚刚十七岁的年青皇帝,真让这些四五十岁的大臣心疼。
当然,朱翊钧又不是真的哭,他就是演技派而已,当皇帝还不够他臭屁的,高兴还来不及,他才不会哭。
朱翊钧不语,他们不得不问,再不把事问出来,真把皇帝哭伤了,他们可都有罪,都察院的御史们,不会放过他们。
张居正一言不发,跪在地上看了一眼张四维。
刚才申时行问过,现在轮到你了,其实张四维也猜测出来一些,新闻今上昨夜吃酒落水,遭李太后训斥,恐有委屈,所以才哭出来。
终归还是少年天子,生性爱玩一些,吃酒也不甚大事。
“今上,是昨夜慈圣宣文皇太后之事?”
张四维不敢多说,也不敢多问,只得试探一二。
朱翊钧还是没有言语。
张居正终于忍不住,他再不开口,今科殿试恐怕要推迟。
“今上,今科殿试在即,主考官人选之事……?”
张居正还没说完,就听到朱翊钧问:
“申先生吃酒吗?”
申时行一愣,怎么突然问他吃不吃酒?
“回今上,臣偶有吃酒。”
朱翊钧点点头,又问张四维:“张先生呢?”
“回今上,臣也偶有吃酒。”
朱翊钧看向张居正:“张阁老呢?”
“今上,臣也吃酒。”
“臣工吃酒无事,为何朕吃酒就要受责罚?!”
从另一边袖子里拿出干净的手帕,脸上火辣辣的刺痛,这眼泪混合辣椒水,也不好受,为了哭的像一些,朱翊钧也真豁出去。
“朕,昨夜已想好,这皇帝不当也罢!朕已经决定退位让贤,把皇位禅让于潞王。”
平地惊雷!
张居正反应最大,已经不顾君前失仪,声音很大反对:
“今上,万万不可提禅位,英宗与郕王时禅让,造成天下大乱,民不聊生,禅让之事不可再提!如臣等有罪,今上可责罚,如太后严苛今上,臣等可劝解太后一二,不可再提禅让之事。”
“今上御极以来,大明国泰民安,百姓富足,边疆安定,全有赖今上鸿福,禅让之事不可再提,切不可伤百官之心,天下黎民之心。”
好家伙,一个一个彩虹屁都很能吹。
不过张居正的彩虹屁朱翊钧很不高兴,这是把他比喻成英宗吗?
他可不想当大明战神,堡宗。
内阁三位大臣全都反对他禅位,这就是他的目的,后宫李太后和内阁关系好,这对朱翊钧是一个威胁,李太后和张居正还有冯保的联盟,必须要瓦解掉。
现在朱翊钧主动提出禅位,他已经做足姿态,不是他不愿意退位让贤,而是以张居正为首的内阁强烈反对。
李太后和潞王要恨就恨张居正还有内阁,这可怨不得他。
好人让朱翊钧做,坏人要让张居正他们当,西暖阁发生的事,绝对会传到李太后耳中,因为这件事,李太后肯定会对张居正还有内阁有意见,联盟也会出现裂痕。
“可是,太后还有潞王,他们可都是朕的至亲骨肉,朕无心朝政,昨夜太祖托梦,还责骂朕是不孝之人。”
想要把冯保赶出京城,就要找理由,没有什么比修缮太祖陵寝更好的理由,大明重孝道,把太祖搬出来,内阁不敢违抗,冯保也不得不去。
太祖托梦?
“敢问今上,太祖托梦有何事?”
申时行不得不问,皇帝都说太祖托梦,大臣不重视可还行,在大明太祖就是天,任何人也大不过他老人家。
“太祖他老人家说:他在南边孤独,子子孙孙都在北边,住的宫殿破破烂烂,年久失修,也没人管他,老人家可怜呀……!!”
太祖陵寝确实很多年没有修缮,还是正德年修缮过一次,这都六十多年了。
“大明以孝道为重,朕想着禅位给潞王,这样太后高兴,潞王也高兴,朕禅位后,可以前往南京为太祖修缮陵寝,还可以看看他老人家,朕是重孝道的,还望内阁还有朝中百官,天下百姓,体谅朕的孝心。”
这话说的漂亮,没有一点破绽,还能留下重孝道的美名,兄友弟恭,孝顺太后。
张居正无论如何也不肯让皇帝禅位,要是皇帝都撂挑子不干了,他奋斗一辈子的事业,就是一场空,无数的骂名也会随之而来。
陛下都禅位了,你这首辅怎么干的?
“今上,修缮太祖陵寝之事,可派朝中能臣去,今上重孝道,臣等深知,可,今上乃九五至尊,更应心系天下苍生,黎民百姓。”
“张阁老,派遣别人去,朕实不放心,修缮太祖陵寝之事,绝非小事。”
“今上,可有合适人选?”
朱翊钧才不会说,要是他主动说让冯保去,张居正必定会有所猜忌,李太后也不会这么轻易过关。
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张居正还有张四维他们说了几个人选,朱翊钧都没有搭话,他就等着冯保主动请缨。
反正他坐着也不累,这帮老头子站着,就耗着呗,看谁能耗过谁?
大约半刻钟后……
“陛下,奴婢愿意代劳。”
冯保终于主动开口,再不开口,内阁三位大臣都要去修缮太祖陵寝了。
“张阁老,张先生,还有申先生,你们怎么看?”
冯保主动提出他亲自去,朱翊钧也不会马上答应,而是问内阁的意见,司礼监掌印兼提督东厂,他走以后,关系着内廷权力的问题。
皇帝终于开口询问,内阁也不愿意再泡蘑菇,已经站一个半时辰,再站一会老命都要交代。
“臣认为合适。”张四维先开口。
张居正本意并不想让冯保去南京,可是现在不得不答应,禅位和修缮太祖陵寝的事,已经把他弄糊涂,他此刻在想,冯保去南京修缮太祖陵寝,谁顶替他司礼监掌印的位置?
也就张诚合适,他虽然不是自己的同盟,但是他不会掣肘,要是司礼监掌印掣肘内阁,什么事都办不成。
司礼监诸太监权力来自皇帝特有的票拟与批红,司礼监掌印太监负责最后的审核盖印,说白了,就是皇帝的秘书班子,一天几百道奏疏和奏章,皇帝工作会很累,很多大臣给皇帝送西瓜都写奏疏,看这些无聊的奏疏,累都累死了,司礼监就是专门看这些奏疏的部门。
重要的奏疏,朱翊钧会亲自批示,没屁搁楞嗓子的奏疏,司礼监就批了。
现在冯保要去南京修缮太祖陵寝,张居正也不好阻止,他要是阻止冯保去南京,勾结宦官的事,就彻底坐实。
张居正本来口碑就不好,在大明最忌讳朝中大臣勾结宦官,他与冯保勾结,把高拱排挤出朝堂,这事没有证据,现在要是阻止冯保去南京,可就落人口实,都察院御史绝对饶不了他,各地总督、巡抚也饶不了他,有可能还会掀起清君侧事件。
“臣,也认为合适。”
张四维和张居正都同意,朱翊钧又看了看申时行。
“臣也认为合适。”
既然内阁都同意,又是冯保主动提出去南京修缮太祖陵寝,朱翊钧不能再反对。
“那么就劳烦大伴,为了表孝心,修缮太祖陵寝朕不想劳民伤财,朕决定从内帑拿银十万两,余下不够,内阁明旨,各地藩王也要尽一尽孝心。”
“遵旨!”
“臣等遵旨!”
“无事退下吧,朕有些累了…。”
朱翊钧的事办完,冯保也要去南京。
张居正实在忍不住问:“今上,今科殿试在即,敢问是今上主考,还是……?”
“申先生兼任礼部尚书,由申先生担任今科殿试主考官,殿试考题由申先生和礼部定夺,还有事吗?”
科举他又做不了主,科举已经被文官和士绅把持,张居正和张四维的儿子都是这科的士子。
“臣遵旨!”
“臣等告退…!”
看着他们走,朱翊钧缓缓吐出一口气,真怕自己演戏败露,这辣椒水泡过的手绢,真的很好用,冯保已经去定南京,他走以后司礼监和东厂,还要分蛋糕。
冯保可能幻想自己再回京城,朱翊钧怎么可能给他这机会?
咬人的狗,必须要杀了吃肉,不忠诚的狗,就把它扔的远远的,吃里扒外的狗东西,朱翊钧早晚要收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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