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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是又过了几天。天气忽地转凉。林芷身体微感不适,却并无多言。直到拓跋孤出了门去,她才悄悄与苏折羽说起。

    教主说,事情水落石出之前,我要一直留在这里。她低头道。但……似乎事情也便是如此了,教主今日也是去与顾世忠以及其他诸人议事了吧?他……并不似觉得顾家有什么可疑,但也并没有……没有去寻我三师弟的打算。

    苏折羽微一莞尔。那是因为他还没有与最关键的人说上话。

    最关键的人?

    顾笑梦。苏折羽道。这件事情因她而起,最应知晓来龙去脉的——应该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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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笑梦今天看上去很清醒。她蜷坐在床上,将被子紧紧捂在肩头。

    没有消息。慕容荇那里没有消息传来,那也就是说,卓燕早就死了吧?否则,他以卓燕为质,早该来与拓跋孤谈条件。

    喝点水吧,小姐。一名丫鬟端上水碗。

    我爹呢?顾笑梦声音低沉而沙哑。

    老爷一早就与教主去议事了。丫鬟答道。

    “与教主去议事”,这几个字忽地好似刺到了顾笑梦心里的什么东西。她呆了一会儿,抱着被子又颓然躺下。

    小丫鬟发现她又发起高烧来,已是午后。顾世忠不在,滕莹又在午睡,她顿时慌了,给顾笑梦一再擦脸,却只听她模糊不清地呓语着,想了想。跑去别的屋中寻人帮忙。

    可三四个小丫鬟一起跑回来的时候。床上竟是没有人。

    这一惊非同小可。小丫鬟腿上发软。往下便坐,坐了一下,又忙爬起来,大喊道,不,不好了,小姐……小姐不见了……!

    “小姐不见了”,这五个字就算喊得再大声。也无法先于顾笑梦自己的声音传入顾世忠的耳中。她正是去往顾世忠所在的地方,可她要找的却不是顾世忠。议事厅外的几个人远远地就发现了她,谁也不认得这个烧得满面潮红、脚步虚浮的十几岁小女孩,会是右先锋的女儿,当先已有人叱了一声,看在她年幼,才没拔出了兵刃相向。

    顾笑梦一脚高一脚低地跌过来,哑声向里喊道,教主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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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教主哥哥。这称呼,即便拓跋孤不记得她的声音。即便她的声音已喑哑到无法辨认,他仍然立刻知道了在门外喊的人是谁。正在说话的程方愈声音一止。与霍新以及一众人互望,脸上均是疑惑大于惊讶——只有顾世忠,执笔的手微微一颤,墨在面前的图上凝成了一滩圆圈。

    看见拓跋孤站起,他也猛地站起。

    我去看看怎么回事。他抢出。

    教主哥哥!在撕扯挣扎中的顾笑梦看到有人出来,忽然泪便流了下来。门中出现的人先是顾世忠,随即才是拓跋孤。他只作个手势,门外教众会意,松手执礼而退。

    教主哥哥!顾笑梦一个烧得滚烫的身体扑向拓跋孤,似乎连近在咫尺的父亲都顾不上了。顾世忠接了个空,见她已一头撞到拓跋孤跟前,抬眼,眼泪已如泉涌。

    是我……是我……全都是我……

    是你什么?

    是我……杀了……卓家……哥哥……

    顾笑梦八个字答得上气不接下气,可便是这八个字已足以让整室的人震惊。若说拓跋孤于此还略有所料的话,旁人对此却全无准备。

    拓跋孤手臂用力,将她身体撑起些,目光扫过顾世忠的脸。顾世忠忙抱拳道,教主,小女自那件事发生以来,一直自责,说都是自己不慎,才会害得卓燕惨遭不幸,没……没料想现在会忽然跑来这里,我这便差人……

    众人听了,脸色都放下一些。小女孩受了惊吓,又烧得糊涂了,加上一直挥之不去的负罪感,大呼是自己杀了人也便不难解释。这样一想,众人脸上都是同情不忍之色。

    笑梦,来爹这里。顾世忠小心翼翼地伸手。别闹了,你怎么一个人跑了出来……

    先不急送她回去。拓跋孤将小姑娘的肩膀一按。顾姑娘,既然跑来找我,想必不是只为了说一句模棱两可的话就回去的罢?

    他矮身。你是不是想把那天发生的事情告诉我?

    顾笑梦看了看肩头的这只手。肩上这一按的动作,如此似曾相识。她悲从中来,抽泣着,点了点头。

    笑梦!顾世忠声音里已有了三分惶急,三分威胁之意。

    眼见顾笑梦并不打算听自己的话,顾世忠又慌忙向拓跋孤抱拳道,教主,笑梦眼下身体不佳,若……若再让她回忆一遍当日情形,于她……太残忍了……

    我让谁说话,便是谁说话。现在,轮不到你。拓跋孤脸似寒霜,拉着顾笑梦便进了议事之厅。

    顾世忠再不敢多言。青龙教自拓跋孤与邱广寒以降,除左右先锋、左右使外,原是按组而分,组下再分诸小队。今日凡组长以上尽数在场,拓跋孤偏要顾笑梦当着这许多人的面将那日的事情道来,他浑身发颤,只觉脑中不知是恐是空。

    整个议事厅随着顾笑梦的述说而变得鸦雀无声。不断有人偷眼去看顾世忠,只见他面如死灰,嘴唇微微抽动着,目光滞在了地面某处。

    饶是拓跋孤早有所料,顾笑梦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仍是令他极为震怒。霍新早注意到他手边的两张纸已在掌压之下无声而化,见拓跋孤忽地站起,也忙站起,抢道,教主息怒!

    伺机报你的私仇,这便是当日你要卓燕住去你顾家的目的,是么!拓跋孤厉声,而站在下首的顾世忠。完全未敢抬起头来。

    教主。此事……程方愈也站出来。顾伯伯固然有不对的地方。但卓燕害死顾大哥,本就死有余辜;顾伯伯也是报仇心切,虽然事情做得不大光彩,但……

    住口!拓跋孤拍案,众人皆惊。程方愈曾被卓燕以匕钉掌,旧隙颇深,与顾笑尘又是关系极好,本来心中对卓燕也是恶感远大于好感。于他的死自然不会有什么难过的感觉。顾世忠的做法,在他看来,不要说不算罪大恶极,甚至应说天经地义才是。

    不过他也看得出来拓跋孤因为某种原因,并不准备让卓燕死,甚至对他很不错。这其中应该有某种目的——而今却突然受到了破坏。但无论怎么生气,他相信归根到底,拓跋孤身为教主,终也分得清楚顾世忠是自己人,卓燕却不是。因此孰轻孰重,他总是知道的。这也是他开口为顾世忠求情的原因。

    但这一声断喝“住口”。却让他明白感觉到事情并非那么简单。他欲待再说什么,却忽然注意到霍新在对自己施以眼色,显然,是让自己不要趟这趟浑水。

    他眼神回去,询问“究竟怎么回事”,但霍新又怎可能以眼神解释清楚卓燕的身份。正眼神来去间,拓跋孤已喊道,霍新!

    霍新忙上前一步,躬身道,霍新在。

    去吧顾世忠身上的右先锋令牌收回来。

    什么?众人都似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收回右先锋令牌?

    这样的事,之前曾经发生过一次——那次令牌还在顾笑尘手里。不过数月之后,拓跋孤又将顾笑尘召回,重新将令牌授予他。也许这次也只是一时……

    众人正想了一半,只见拓跋孤又已转向顾世忠。今天晚上之前,你和顾家所有人,统统给我离开青龙谷——顾家与青龙教自今日起,再无任何关系!

    顾世忠似是没料到拓跋孤震怒至斯,一惊之下,忙跪下道,属下自知此次错无可恕,但顾家上下对青龙教和教主一片赤诚,却从未变过,盼教主万万不要将属下逐走,属下愿受任何责罚!

    他说着,连连叩头。

    一片赤诚?拓跋孤冷冷道。你今日可以为了报仇阳奉阴违,焉知你以后不会再为了一己私仇或私利不顾大局、违逆我意、不听号令!

    教主哥哥,你不要……不要怪我爹了……顾笑梦哭着道。都是我的主意,因为我大哥没了之后,我见爹一直很难过,常常叹气,我知道他最大的心愿就是为大哥报仇,这一次……这一次的事情,真的都是我的主意!

    哼,若是始终对卓燕心怀怨恨,何妨说出来——若你与我说你容不下卓燕,那么当初定是另一番光景。但你表面上与他冰释前嫌,暗地里却另有计划——顾世忠,我还能有几分相信你不会再说谎!?

    教主!程方愈三两步跑到顾世忠身边,也屈膝下跪。顾伯伯和顾大哥,为青龙教做了那么多,现在顾大哥也已没了——求教主看在这么多年的情分上,收回方才的命令……

    若非看在顾家历代的情分上,你以为此事会这么简单便算了么!拓跋孤又重重一拍案。去吧,顾世忠,我已经给你留足了面子,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为了一个卓燕,何至于此!程方愈虽受霍新万般暗示不要出头,仍是决意辜负他的好意,接着道,卓燕只是朱雀山庄的人,本来我们就怎么对付他都行,教主是不是……是不是……太小题大做、舍本逐末了!

    程家哥哥,我知道,那是因为卓家哥哥其实是……顾笑梦小声说着,后面的话,几不可闻。

    什么?程方愈依稀听得一点点。他其实是什么?

    因为他其实是单家哥哥!顾笑梦咬一咬牙,大声说出来。

    举座皆惊。站在最后一排的许山都忍不住脱口道,什么单家?什么意思?

    这在场众组长之中,有不少是原属单疾风辖下的,心中都是同一个疑问,目光一齐对准了拓跋孤。程方愈的眼睛也瞪大了,看着拓跋孤的脸色,一动不动。

    拓跋孤心里深深地叹了口气,向后,沉入椅中。事到如今也不必向诸位隐瞒。卓燕是单家的人。原名单疾泉。是单家的长子。单疾风的长兄。

    程方愈只觉脑中嗡的一声,好似什么东西炸开,一团乱麻。众组长自然更是吃惊得无以复加。他们中大多数人年纪并不大,并不知道单疾风还曾有个哥哥,或是大约耳闻这个哥哥早已身故多年。此刻心中的感觉,都是莫可名状。

    程方愈微微转头,去看顾世忠。顾伯伯,你……这事情……你早都知道?

    他知道。拓跋孤道。他很清楚这个人的身份。但还是选择了除掉他。

    程方愈恍然明白霍新为何一直阻止自己就此事参与理论。所以……霍右使也知道?他又问。

    不错。

    哦……程方愈的语气里,有一种受了冷落的不甘。

    你来青龙教时日不长,昔年单家与拓跋家的纠葛你不清楚,所以没有向你提及。拓跋孤知道他心里所想,淡然解释。

    程方愈心绪稍平。所以……原本教主打算……让卓燕来重担青龙左先锋之职?

    没错。

    ……但既然这样,现今的情况就更不能让顾伯伯走了!程方愈道。无论是出于什么缘故,单家既然已没有了,若顾家再走,那青龙教的两大先锋,岂不是就……

    便算没有又怎样?我拓跋孤便是要让“青龙教主左前先锋”之职从本教消失——又如何?

    他停顿了一下。霍新。还不快将令牌收回!

    霍新没有办法,只得上前道。顾老弟,麻烦你……

    顾世忠未再多言,将随身令牌交出。拓跋孤看了一眼跪在一旁的顾笑梦,道,你也不消怪你女儿将真相说出——我给你看样东西。

    顾世忠看见拓跋孤走近,递给自己一纸书信。他读了一遍。再读了一遍。读到第三遍时,脸色忽然再一次变得死灰。

    他……早就什么都知道……

    拓跋孤沉默。

    那么……教主也该早就知晓了,为何之前却不揭穿?

    拓跋孤转身。因为我总抱有一线希望——顾老先锋不该会用如此令我心寒的手段。

    顾世忠垂泪叩首。是我叫教主失望了。现在……但求教主不要追究顾家其他人,我……我即刻带他们尽数离开。日后教主若有任何差遣,顾世忠仍是……仍是万死不辞!

    你走吧。拓跋孤似已不想多说。

    顾世忠将病中的女儿扶起,父女二人慢慢向外退去。程方愈欲开口叫喊,喉咙里却哽住了。

    留下的众人也都在心中叹息。单顾而家终至如此结局,任谁也想象不到。

    教主……程方愈首先打破沉默。

    我知道你与顾家交情深厚。拓跋孤转回身来,见程方愈仍然跪着,打断了他说话。若你也不想留下了,我给你机会。

    众人都屏住了呼吸,生怕程方愈当真一冲动答应下来。程方愈却微微一怔。我没这个意思。他说道。只不过……毕竟顾家是我的恩人,我想求教主容我——去给他们送个行。

    这是你的事,我管不了。拓跋孤道。

    那方愈先告退了。程方愈似乎已不怕再触怒拓跋孤,简单地一谢,便向外退出。

    这个时候的拓跋孤,却好像已无力再对什么事情发怒了。他只将手往桌上一放。今日散会吧。声音之中,不乏无可奈何。

    众组长纷纷告退而出。霍新待众人走净,方整理了桌案,面上也带着苦笑。

    原来顾右先锋辖下的几组人,明日起全数交给程方愈。拓跋孤道。你记得去与他交接一下此事。

    霍新一怔。都给方愈?

    还有其他选择?拓跋孤反问。

    霍新摇了摇头。他心知那几个组长与顾家关系都是极好的,与程方愈自也不差。除了他,也真的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那小姑娘……霍新换了个话题。也真是,又来说,却又给她爹求情。

    那是她不得不如此。拓跋孤却只淡淡地道。为了自己,一定要说,这么多天忍下来病下来,再憋下去如何是个头。只是,到底也是做女儿的,又岂能不为他求情。

    他又停顿了下。所以说小姑娘究竟还是小姑娘,虽然已经能害得卓燕这样的人栽倒,却过不了自己这一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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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霍新也退出大厅,拓跋孤坐在椅中。身后,邱广寒走了过来,坐在他身侧。

    拓跋孤斜斜地看了她一眼。她今天一句话也未说,倒叫人几乎要忘了她的存在。

    林姑娘在你那里吧?邱广寒虽未看见过那纸简,却也大概猜得出。

    在。

    她没事就好。邱广寒拢了拢头发。哥哥,这件事,你也不要太生气了。

    怎么,你也觉得我不应该生气么?

    不是。邱广寒道。我——其实也很生气。她苦笑笑。不过……不过我也全没想到他会是单疾泉,之前你不是暗示我们瞿安才是吗?

    这其中有太多巧合和误会。或许是天意,拓跋家与单顾二家之结,注定无法解开。

    先撇开这事本身不说。邱广寒道。方才我听顾小姑娘说的来龙去脉,却觉得有两件事很重要——哥哥不可能没注意到吧?

    一件是俞瑞又回了天都会的事?(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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