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非没有出口——只是须得有人从外部来开启,因此这时间并非你我可以预测。生与死亦只一线之隔,生门与死门亦非绝对。这生门——在房间里机关横飞时是生,自那屋逃出后,却已不是“生”了。

    别说那许多了——总之,只消有人发现我们从生门落下,便会来救的对么?

    嗯,旁人虽不敢说足够敏锐,但陈容容深谙八卦屋之诀,踪影想得到。

    尊夫人么?凌厉说着,心下暗道,只愿她平安无事。又道,上面那间屋子被封死了,里面那个伊鸷均会如何?

    多半保不了性命,自然处境比我们要糟上不少。

    凌厉点点头。地下淤泥虽湿润,但此地密不透风,他竟觉得有点闷热起来,心道若是援兵迟迟不来,我就罢了,夏庄主又能支持多久?

    却不料夏铮竟似猜中他心思,道,凌兄弟先不必急。你适才也受了一点伤,不如先静心自行疗养一番,以待他人前来。

    我这点伤倒是没什么,但庄主你……

    夏铮却已盘膝坐好,双手置于膝侧,眼观鼻,鼻观心。你可知八卦之道,始自天地间阴阳二气。若然能掌控其变化,则运用无穷。

    凌厉听他语声平静,倒也静下心来,盘膝坐下,道,愿闻其详。

    你方才已经知道八卦之八个方位与其对应之八种应对之门——但须知这方位却并非一成不变,正如生门可以变成死门,死门亦可变成生门。乾与坤。天与地。皆可倒逆——若解这八卦之意,运气时,心内自明身体之中此八个方位——我若伤在眼睛,便将那“生”之位运转至双目位置,便可借天气阴阳之功与八卦生克之力将此伤置于略轻之地——若是小伤,便可加快其痊愈。只是此法相对的,在其对应“死门”、“伤门”之位,便要受更多重压。好在我并无其他伤处。是以此举无碍,但对有些人来说,若要救此则必伤彼——这般内功之法便要慎用了。凌公子身上之伤若只一处,可以一试。

    凌厉道,但修习以明体内真气之八个方位,并非一朝一夕之事,更何况要运用自如,更非易事,再加上原本内功心法于此若不同,岂非有走火入魔之虞?

    夏铮笑道。天下间诸物,皆归乎阴、阳二道。无论何种内功心法,皆不可能超脱八卦之方位。此心法亦非夏家所传,但与我心法并不矛盾。凌兄弟身上内功,若无猜错有很大一部分得自青龙心法——青龙心法虽为至刚至阳之内力,但其中疗伤之法亦属柔性,若能借生门之力配合,岂不是事半功倍之举?

    看来此心法只是内力流转之方,并非功力产生之源。凌厉道。心法既飞夏家所传,敢问庄主,又是何处得来?

    是容容所悟。夏铮道。我原本亦不懂八卦之术,皆是受她所授。不过我原本极少去用——便是当年曾为辜儿所伤,为骗他施力给我疗伤,自己也未曾去管。此次伤之过重,心知目已失明,却断不可再让此毒流转至全身,不知为何,便想起此法,暗暗运用,才维系住神智。

    是了。凌厉心下忽然暗道。青龙心法之“化”“补”想必仍能救他复明。若然能结合八卦心法,也许更为有用。待我内伤复原,我们从此间出去,我便试试给他疗伤。

    他心念却又一转。只是——疗伤之后却不知又会怎样?上一次几乎性命不保,教主施用此法后也曾武功全失。如今恰恰又是强敌恐将来犯之时,此时如此做,是否并不恰当?

    凌公子似乎有心事?夏铮忽道。

    哦,没有。凌厉笑笑,闭目先自运功疗伤。

    亦不知过得多久,似有微风传来,凌厉陡然睁眼,才惊觉自己竟是在这闷热之境中昏沉过去,身上单衣竟汗湿了。忽然若有声。他抬头,只见微光洒下,人声亦是从上面的屋中传出。

    亦丰——凌公子——你们在下面么?是那夏夫人陈容容的声音。

    他转头——夏铮倒在一边,显然也已昏迷过去。他慌忙过去一扶,只觉他显也出了许多汗。

    庄主?又有庄众之声。

    我们在下面。他应道。

    太好了。一名庄众道。稍待,我们马上救你们上来。庄主还好么?

    还……好。凌厉只好扯谎。他也有几分头晕。夏庄主说有人会从外开启入口,难道指的便是这原路?那伊鸷均怎样了?其余伊鸷忍者是否也已被打退?

    有水么?他抬头道。他心想我在此都已这般口干舌燥,发烧中的夏铮又如何受得了。

    有——你接着。陈容容的声音与一只水袋一起落下。

    他喂夏铮喝了好几口,后者才终于又有了些反应,唇齿微动,道,有人来了么?

    凌公子,麻烦你将庄主坐在那椅上!一名庄众喊道。凌厉只见房间处垂下来来一把躺椅,以藤索牢缚了,悬在空中。

    他扶了夏铮起来,负他上椅坐稳,那椅子只是摇摇晃晃。

    如此折腾了数久,两人才总算都离了这淤洞。凌厉上来时,屋里已只剩一名庄重与顾笑尘还拉着绳索——夏铮早被安顿去了别处,陈容容自也跟去了。

    饶是他已浑身乏力,还是叫这室内景象吃了一惊,只见满屋尽是水浸过一般,一地狼藉,布纸之物皆已变得焦黑破败,桌椅尽数破裂,早不似间屋子了。

    究竟怎么回事?他们人呢?他只得问顾笑尘。伊鸷均呢?

    伊鸷均已然伏诛,此次真是要多谢凌公子。旁边那名庄众应声道。

    凌厉细一看他,识得此人却原来便是那日曾见过的李曦绯。只听李曦绯又道,幸得凌公子在侧。庄主才得安然无恙。

    凌厉心觉并无那般大功劳。倒有些不好意思。道,夏庄主眼下如何?可否去探视一下?

    自然。请跟我来。

    凌厉看了顾笑尘一眼,后者只是耸耸肩。

    于庄内行走时,只见有不少人正打扫适才打斗残迹,原来来的忍者约有十数人,但竟一个活口亦未留下——落败,便身死,本是忍者的道义。不过夏家庄亦损失了两名好手。伤了数人。李曦绯说起时,似是心情十分沉重。

    庄主尚不知此事,二位先莫与他提起。

    凌厉点点头,远远望见陈容容正关门走出,不觉站住了。

    陈容容转头亦瞧见三人,走近道,亦丰先休息了。曦绯,你先去处理那些人的后事——二位请随我来。

    李曦绯应声去了。陈容容便引了两人到了前庄。

    凌公子,你的竹剑……陈容容略一停顿。十分抱歉,适才毁坏了。

    只听她细细道来。原来方才开启那机关封住小屋之后,生门的通道即行打开。两人落入后。通道便即关闭,伊鸷均正是被封在那铁屋之内。可是夏铮所说的会有人自外来开启出口救二人出去,却是安慰凌厉——因为那地方唯一的出口便是方才来的地方。所以,须得陈蓉蓉这边制服了其余忍者,然后此屋又制服了伊鸷均之后,方得以去除铁屋机关,从那“生门”之口去救人。夏铮自然知道此事不会太快,但若直接告诉凌厉,未免太叫人气馁;可是若说很快会有人来,凌厉久等不至,恐更是绝望,是以只说有人会开启出口,却也不知何时——好叫他似有希望,又不至于期望过高。

    凌厉自然本非值得担心之人,但夏铮知晓这铁屋还有一件机关——若生门开启又关闭,铁屋四周自有火料,必会自行燃烧,将那四壁铁板烧得如同炮烙。“生门”之下的空间虽然特地挖深,又以湿润的淤泥隔绝热源,却也免不了燠热难当,汗流浃背。

    难怪适才如此闷热。凌厉道。那么那伊鸷均岂非是被活活烤死?

    可怕就可怕在这里。陈容容道。待我们回到那八卦屋,将火熄灭,除去机关开门时,那伊鸷均竟还未死,竟是大吼一声扑出来。我情急之下,以你的竹剑去挡,那竹剑便此折毁,那伊鸷均的表情实是狰狞,又似不甘,又似痛恨,想来若非因为伊鸷遥是他爱徒,他也不会回来寻仇,以至全军覆没。便那一扑之后他人便立时倒地,竟是化为飞灰了。

    他们忍者——所受之训练想必非常人能比。顾笑尘道。所以这般火烤亦未令他就死,但意志虽存,**却终究是**。

    我们当时也不及想这许多,并不知你们是否都已经生门逃脱,亦不知在那下面是否无恙,只顾先来救你们——不过也算因祸得福,亦丰出那一身汗,倒退了些烧。

    凌厉听她一直喊夏铮作亦丰,料想那是夏铮的字,转念道,庄主说八卦之法本得自夫人传授,不知夫人原本师出何处?

    我原本并不懂武,加血只是这阴阳道家之法。

    听夫人口音,原本也非本地人氏?

    不错,幼年时父母伤于虎口之下,我便被卖入夏家庄为婢。彼时亦丰亦年幼,虽知夏家武功并不可传他人,却并未当真,曾教予我,我亦将道家之法相告。

    凌厉轻轻咦了一声,道,所以夫人使的是夏家剑法?

    陈容容摇了摇头,道,后来老爷发现,大怒之下要废我功夫,幸得亦丰的姐姐求情。可我也自此不敢再示出夏家剑法来了。

    庄主的姐姐……你是说……夏镜!?

    是啊。陈容容笑了笑。凌公子亦知道她么?

    ……自然是知道的。

    陈容容叹了口气。镜姊最是聪慧,虽然老爷偏爱儿子,对她仍旧是宠爱有加。她又是撒娇又是讨巧,一席话一说,老爷气便消了大半,只叫我不准用这剑法,亦不准亦丰再教我。镜姊心思巧,回头就跟我说,我家传的道家心法与夏家剑法相合,应能有所突破,届时就不必拘泥于“夏家剑法”四字了。只可惜她只及与我这么一说——后来不久便离开了家,我再也未见过她了。我后来长大了些,慢慢有所悟,创出的是一套颇为不同的八卦剑,也算是对她有个交待。

    这八卦剑却似正好是那忍者之术的克星。顾笑尘在一边道。适才我见夫人剑法,那些个忍者,刀法与忍术都施展不开。

    因道家的意图,本在于洞悉先机,了敌如指掌。陈容容道。她停顿了一下。那么,二位,今日事已了,我这便先回去了,明早再来。亦丰会否参加贵教主大喜,明日再行定夺。

    夫人……天色已晚,怎么还要离庄?凌厉有些惊讶。

    陈容容笑了笑。凌公子想必也看得出来我与亦丰早已分开居住,留在庄内徒增烦扰。

    但……我瞧庄中各位全然不曾把夫人当外人,眼下又非常时,夫人为何要固执此念……

    陈容容只是摇摇头,道了声告辞,便即走了。顾笑尘暗暗咕哝一句道,嘿,这可是拿架子呢?若当真离了夏家干净,又回来管这些事情作甚?

    凌厉却沉默了一下。你先回去休息吧。他说着也向门外闪出。我送她一程。

    顾笑尘未及说什么,凌厉已自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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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容容瞧见凌厉追上来,也自有些意外。凌公子,怎么?

    夜路不好走,我送夫人一段。凌厉道。

    陈容容轻轻一笑。如此,有劳了。凌公子想必也想打听点什么事?

    不敢。凌厉道。只想多问一些——关于夏镜的事情。

    何不去问亦丰?他所知比我多。

    夏庄主曾经说过,他和这个姐姐打交道并不多,只是提到镜前辈是位奇才,他始终很佩服她。我想或者姐弟两个仍有少许隔阂,反倒你们姐妹之间,也许更多话说。

    是么。陈容容淡淡地道。或许吧。至少在我眼里,镜姊是个很可亲的人。不过我也能感觉到她心里却是极为刚强的。所以那一日她与老爷断绝关系出走,我长大了以后,对她那种心情,理解得真真切切。

    她抬起头来。一个女子,本该有此抱负,是么?(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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