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地,多累呢?

    自家五代单传的“小公主”,本该捧在手心里,千娇万宠养大的,偏偏,竟因为那对不着调的爸妈,而在自己看不到的地儿,受了那么多的苦!

    不待薛玲回答,越想,就越发愤怒的薛将军,一拍茶几,那力道之重,竟让茶几上的果盘茶壶也跟着晃悠了下,也让座在一旁的薛玲轻“嘶”了声,一脸的感同身受。

    “我就知道,这小兔崽子不是个好的!以为离京城千山万水,就能‘海阔天空凭鱼跃’,想怎么作就怎么作了?我呸!想得美!”

    其实,自家儿孙想怎样“作”,薛将军都没多大感觉。

    毕竟,自己选择的路,哪怕跪着,也要爬完!

    这,正是薛家的家训。

    ——不论这条路,是一眼就能望到终点,两旁却没什么鲜花荆棘,让人生不出多大拼搏劲儿的宽阔平坦大道;还是中间弯曲迂回,两旁却爬满鲜花,更多的地方布满荆棘,就连终点也在云雾飘渺中,无法分辨清楚的坎坷泥泞小道!

    都是自己的选择,后果,也必需自己一力承担。

    但,并不代表薛将军就愿意将这样残酷的家训,套用到薛玲身上。

    “爷爷,我的能耐,你还能不清楚呢?”

    薛玲伸手,朝那在月光映照下,显出一片朦胧冷凄之美的院落指了指,浑身洋溢着所有事情尽在自己掌握中的自信张扬。

    “种地这种事,对其它人来说,确实千辛万苦,只恨不得早早逃离这种‘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凄苦生活。而,对我来说,却是犹如每天吃饭喝水,早已融入身体一部份那般简单。”

    “那怎么能混为一谈?”

    说来,再往前数几代,谁家不是“泥腿子”出身?故,种地的艰苦,薛将军也是深有体会的,更明白毁掉一块地,可比精心栽种培育一块地来得更简单!

    就如之前,薛将军拿手轻点棕竹,就让棕竹瞬间失去生机,枯叶坠落一地这件事一般,在薛将军看来,拥有木系异能的薛玲,也必然会是抽取植物生机,毁掉一块地,快过赋予植物生机,栽种一块地!

    “爷爷,我这人向来实诚,有一说有,有二说二,从不夸大事实,也不会特意缩减几分。”隐约猜测出薛将军话外之意的薛玲,眨了眨眼,笑道:“爷爷,事实胜过雄辩。不如,我们明天一起去商店买些蔬菜瓜果种子回来试试?”

    “这……”薛将军心里万分不愿,“玲玲,我跟你说,种地真得很辛苦的……你看那些老农,种了几十年的地,积累了丰富的经验,在地里辛苦奋斗一整年,到头来,却也只能勉强填饱自家人的肚子……一旦老天爷心情不好,短短几天内,就下完大雨又下冰雹,再或者直接一滴雨都不下……”

    总之,一句话,说服薛玲放弃这个不靠谱的决定!

    “爷爷,说了半天,你还是不相信我。”薛玲扁嘴,微抬下巴,看天看地,就是不愿意看薛将军,一幅“我很生气,我非常生气,还不快来哄哄我”的傲娇小模样。

    当然,这,纯粹是薛将军的错觉。

    就如此刻,薛玲就轻飘飘地丢出一枚炸弹:“没关系,我将储藏室里的种子全部带过来了。从明天开始,我们就将过上‘屋前种菜,屋内养花’的悠哉惬意的田园生活了!”

    “走之前,我还特意将地储藏室里装满了新鲜的蔬菜瓜果,可惜,时间太短了,要不,我还能挖个地窖出来……”

    晴天霹雳,莫过于此!

    薛将军一脸的恍恍惚惚,总算最后一缕心神还坚持着,却依然差点就没甩手给自己一个耳光,让自己那迷迷糊糊,晕晕眩眩的大脑恢复到平日里的冷静理智。

    “这事……你怎么不早说?”

    即便,薛将军没有亲临g军区,更没关注过家属院房屋设施配置结构图,但,由其它军区反馈回来的消息,再结合薛团长和杜副团长这两位在g军区独一无二的地位,也可猜测到这两夫妻居住的屋子会有多大,那个用来装东西的储藏室,又会有多大!

    而,眼下,可是物资奇缺的七八年!

    想也知道,一旦这两人发现储藏室里那堆成小山的蔬菜瓜果,在褪去最初的震惊和不可置信之后,就会是深深地疑惑不解,和那刨根究底的探查事实真相的念头。

    “我忘了。”薛玲一脸纯然无辜地说道,然而,事实上,她真忘了吗?这话,连她自己都没办法骗过,就更不用说,骗过面前这位征战沙场数十载,又在军部任职数十年,可谓是真正见多识广的老将!

    “爷爷,你别这样看着我啊!”薛玲撇撇嘴,摊手,耸肩,一脸的无奈,“好吧,我坦白,我确实是故意的。”

    “我就想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才能发现储藏室里的那些蔬菜瓜果。”

    “会不会,等到屋子里的臭气漫延开来,影响到附近几家邻居正常的生活后,他们才会在邻居们的提醒下,发现那大变样的储藏室呢?”

    “也不知道,到时候,他们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玲玲,你……”薛将军心里一个“咯噔”,自见到厅靠墙摆放的两个包裹后,心里隐约浮现的那抹不对劲再次浮现!

    而,这次,他却怎样也没办法忽略了!

    “……恨他们?”

    “爸妈”这两个字,已经到了喉咙旁,却在看见薛玲那无喜无悲,仿若从没受到过任何伤害一般的淡然如水般的面容时,就被薛将军替换了。

    “不。”薛玲摇摇头,恨的对立面,就是爱。可,既然,没有爱,那么,又哪来的恨呢?反过来,这没有恨,又哪来的爱呢?

    “其实,他们也有苦衷。”

    满腹为自家小儿子和小儿媳辩解的话,明明已经到了喉咙旁,却怎么也没办法顺利地说出来。无它,只因,薛将军自己也明白,再多的辩解,在薛玲这个生来就觉醒了“宿慧”,将周围众人待她的态度牢记于心的姑娘来说,全都是无用功!

    “我相信。”

    薛玲点点头,易位而处,倘若,自己盼了十来年,终于生下来的“小公主”,竟然是一个“天傻”,哪怕,亲戚朋友再如何地用“年纪太小,身体跟不上大脑的发育速度,才会导致说话做事反应迟钝,但其实心里门儿清,再养几年,就会收获一枚世间千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闺女”之类的话来宽慰劝说,可,在日复一日的“希望——失望——绝望”的生活中,在无数人“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嘲讽、讥诮、同情和怜悯做派中,也都难免失去平日让自己引以为傲的理智和冷静,而毫不犹豫地牵怒自家的“傻闺女”。

    诸如“薛家五代单传的小公主”之类的话,根本就不能成为自我宽解的理由,反而还让自己越发地猜疑起周围那些亲朋友人待自己的真心来。

    再深厚的情谊,也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而,这,也正是薛将军放任薛团长和杜副团长夫妻俩,带着儿女到g军区任职的缘由之一!

    “但,这并不代表我就会谅解他们。”

    眼见,薛将军眉头微皱,正准备继续劝说一二时,薛玲摆手:“爷爷,你听过这样一句话吗?——距离产生美。”

    与其两看相厌,却偏偏要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日复一日地折腾着对方的同时,又怎知这不是对自己的折磨呢?

    “人的心本就是偏的,就如十根手指都有长短,那么,又怎么能要求做人父母的,对每个儿女一视同仁?”尤其,在她给薛团长和杜副团长夫妻俩带来的并非幸运,而是牵连不断的噩运的情况下!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这是我最喜欢的一句话。”所以,薛团长和杜副团长这对夫妻漠视冷待她,她又怎么会拿自己的热脸,去贴对方的冷屁股呢?

    “当然,不管怎么说,父母对儿女,都有生养之恩,所以,做人儿女的,必需尽到自己的孝道,就如‘乌鸦反哺,羔羊跪乳’一般。”

    ……

    “爷爷,如果你还是想不通,就当我提前出嫁好了!”这话,薛玲纯粹是开玩笑的,嫁人这码事,那有自由来得重要呢?

    “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将我当成一瓢提前就泼出去的水,这心里会不会不那么烦闷?”

    “混说什么?”一想到自家“小公主”要嫁人,往后就会亲近别的人,喊别人一声“爷”,就让薛将军胸闷不已,“小小年纪,就想着嫁人,羞不羞?”

    “再说了,嫁出去,就成了别人家的媳妇,就算为别人操持家务,相夫教子,像两头烧的蜡烛一样,在最短的时间里,就将自己给熬干了,到头来,那家人也不会将你当成自己的亲人,不会对你的境遇生出任何的同情和怜悯,更不会觉得你做的这一切,给了他们家多大的帮助,而只会将儿子和孙子当成亲人。”

    “谁让你的身上没有流着和他们一样的血?谁让说到底,你就是个外人?”

    “所以,嫁人,有什么好?”

    “行,那我就一直赖在家里,让大家养就成。”薛玲颇有些感同身受地说道,“自古以来,就有‘多年媳妇熬成婆’的说法,一个‘熬’字,就道尽了做人媳妇的辛酸。可见,这做人媳妇的,确实不如做人闺女来得更轻松。”

    ……

    好吧,楼,就是这样歪的。

    偏偏,哪怕是“歪理”,这爷孙俩也说得那叫一个尽兴。

    直到,墙上的挂钟,指向八点,薛玲才打了个哈欠:“爷爷,我要回房间休息了,晚安。”

    “安。”薛将军下意识地回了句,然后,就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找到自己平时最喜欢看的那个节目,认真地欣赏起来。

    在插播广告,起身倒茶的间隙,薛将军还有些愣怔。

    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事?

    然而,再细想,却发现那颗向来精明的大脑,此刻竟然一片混沌,根本就没办法从那纷纷扰扰的思绪中,将困扰自己的东西给揪出来。

    万般无奈之下,薛将军只能本着“船到桥头自然直”的念头,继续欣赏起电视节目来,偶尔还放空一下思绪,想着明天见到那些老伙计的时候,要如何地炫耀自家贴心乖巧、懂事孝顺的小孙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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