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上了午饭,凡进要顺道去孙记药铺补充点药材,陈开则要去找一趟钱正。

    钱正在城里盘下了开酒楼的铺面,已经开始筹备了,他要顺便去看看。

    刚走到位于西井街的铺面门前,就迎面遇到了一个不算熟的熟人——邵空,这个只见过一面的乞儿头领,并且初次见面也算不上是愉快,按常理来说不算熟人。但陈开心里对这个有着几分自己少年时代影子的人其实是有几分赞赏的,至少第一印象还算不错,仗义,有担当,并且机敏。

    那天他先是不顾危险护下小弟,他当时的话看似无耻并且张狂,但一个本该意气风发的少年,刚刚表现出仗义无畏的英雄气概,转眼又成了马上会逃跑的无赖,又何尝不是一种无奈之下的委曲求全。

    陈开提出花钱寻找指使者的时候,他为了自保,当众拒绝,甚至小小地戏耍了一番陈开,但转过身,就让自己小弟去“带路”了。

    在本该少年意气的时候,却又如此老成且谨小慎微处事,从某些角度来看,是一件很不幸的事!

    此时邵空刚从钱正手里接过几辆碎银,准备离开,看到陈开,笑着走过来,掂了掂手里的碎银子,“你运气不错,遇了个呆头肥羊,本想要几个铜板,却得了二两碎银,既然碰上了,不如请你吃顿饭?”

    邵空有意套近乎,还人情,陈开却不答话,就笑着,戏谑地地看着他。

    邵空一回头,才发现嘴里的“呆头肥羊”就站在他身后,不由得有些讪讪,却作势道:“跟着小爷做什么,还想不想好好开张做生意了?”

    钱正却一扫刚刚还和气生财的面孔,拨开邵空,对着陈开拱手:“少主,你怎么来了?”在外人面前,不便表露身份,钱正也称陈开少主,而不是世子殿下。

    “我跟师父进城办事,顺便来看看。”

    他一边说一边从目瞪口呆的邵空手里拿回那几粒碎银,在身上摸了摸,没找到铜板,便从碎银里挑了最小的一粒,在邵空眼前晃晃:“看好了,少说也有二十个铜板,”

    然后将碎银放在邵空手里,帮着已经呆住的邵空握好,又掂了掂另外的银子:“谢谢你请我吃饭。”

    说完便将另外的银子扔给钱正,笑着往店里走去,钱正接过刚从自己手中送出去的银子,也不在管邵空,紧跟着陈开回到店里。

    邵空无奈捶胸,用陈开刚好听得清楚的声音低骂一句:“真抠门,铁公鸡!”

    陈开则直接忽略邵空的诽谤,一边走向尚未开张的酒楼,一边向钱正问道:“怎么样了?”

    钱正回话到:“差不多已经布置好了,少主请看,这酒楼格局和摆设,都是依照凡先生给的图纸来做的,菜品也已经定下,人手也都备齐了。厨房那边由梁师傅管着,账房是李师傅,都是府里这次一道派过来的。掌柜暂时是我,按照少主的意思,任务都分派下去,我也就是个甩手掌柜,县城内外的上的了面的几家地主也都递了帖子,拜会过了,公门也打点过了,应当不会有谁自找没趣,跟咱们为难!”

    钱正一边带着陈开各处考察,一边介绍。

    “另外,庐州、和州、江宁等几个大城的分店也都在同时准备。只等这边开张,稳定下来,那几处也都会陆续开张,只是这自家人手,还是有些紧。”

    “无妨,能用自家最好,实在不行,先招募掌柜,慢慢培养就是,这些事你看着办,刚那事什么情况?保护费?”

    “呵呵,算不上保护费,就是城里几个乞儿,没想到少主竟也认识。县里原来的混老大,就是那个赖疤子,已经被三爷打死了,暗地里的那点事正乱着,这几个小乞儿才敢借此混口饭吃,属下倒也不是怕他们闹事影响生意,就是尊照着王妃的规矩,碰上可怜人,若无恶迹,就赏他们一口吃的!”

    “嗯,以后该怎么样还怎么样就行,我也就是逗逗他玩儿。”

    “明白!不过少主,咱这酒楼就要开张了,这字号怎么定?”

    “哦?钱大哥心中可有想法?”

    “这事属下倒是能办妥,不过,这酒楼凡先生出了这么大的力,本来也是准备孝敬凡先生的,是不是要去请示一下?”

    为了免去许多麻烦,陈开现在用到的超越这个时代的新事物、想法都推在了凡进身上,钱正嘴里的图纸,其实也是他画的,但是他把锅扣在了师父的头上,这是商量好的,刀圣这个本身就接近于神的光环,让人难以怀疑,就算有疑惑,也鼓不起去求证的勇气,久而久之,只会越来越神。

    听了钱正的话,陈开心中自然明白,师父估计也给不出什么建设性意见,不过问问也好,当下点了了头,随后,二人又聊了一些具体的细节问题。

    离去的时候,陈开出了门,却发现邵空并没有走开,而是坐在对面的道牙子上,盯着自己这铺面,看到他出来,邵空赶紧起身小跑过来。

    “怎么,嫌少?”陈开调侃道。

    “那当然少啊,”无赖总是能将不要脸的事情说得理所当然:“现在我可是西井这一片的老大,你居然敢用几个铜板打发我,不过看在以往的交情,将就一下,便宜你了!”

    “那你还赖在这儿干嘛?”陈开不理会他吹的牛,开什么玩笑,别说死一个黑老大,就算把癞疤子那帮人全灭了,也只会在各方串联、火并之后滋生一个歪脖子,或者斗鸡眼,绝对轮不到几个毛都没张齐的小屁孩吃上这口蛋糕。

    “给你帮忙呗!”

    “帮忙?帮忙花钱?谢谢了,不需要!”陈开一路往城外走去,并没有跟他耍嘴皮子的心思。

    邵空急了,走到前面,拦住陈开:“我说真的,我听那掌柜叫你“少主,这店是你家的吧,城里还有没有你家的店?”

    “怎么,再去找几个呆头肥羊?”

    “嘿嘿,怎么会呢,你看你这新店开张,总要有人手,你们又是外乡人,我给你找了几个机灵的本地伙计,保证勤快能干,不要工钱,管饭就成!怎么样?”

    “就你那几个“机灵”的小弟?不行,太小了!”陈开哪能不明白邵空心里的算盘,但他是不会用童工的。

    “不小了,小四都十三岁了,小二小三都十四了”

    “你当我瞎吗,你自己有十三岁吗?”

    邵空搓搓手,讪讪回到:“这…他们就是没吃好,瘦弱些,所以看起来年龄小。”

    “不行!”作为受过文明教育的陈开,不可能因为任何原因使用童工,但是他也能想到这些乞儿的处境,必然是长期营养不良,身体变差,生病,然后得不到好的医治,身体更差…这样的恶性循环,从小萝卜的话里和他们的面色,他们已经深处这种循环之中,不然邵空前两天刚得了十两银子,那算是一笔巨款了,为什么还要出来乞赖。

    这是一个给自己找麻烦的决定,今天帮了邵空这几个,明天可能会有李空带着另外几个过来,后天还有王空,张空…要帮吗?这大夏天下穷者,苦者,不知多少,自己又怎么管的过来,听说原西也很艰苦。

    可是,再怎么犹豫,人的选择很多时候不是理性能够控制的,哎!罢了,管不管的过来天下,没法去想,眼下的,既然碰上了,就帮一帮吧。

    看着邵空露出失望和无奈,陈开终是开了口:“不过,城外有家书院,我家里有份,你可以带他们去念书。”

    就在施援者恼怒自己不够冷血,总是自找麻烦的时候,将要被援助的人却是满脸懵逼。

    “念书?”邵空向看傻子一样看着陈开,心里嘀咕:这家伙看起来一表人才,气质不凡,年级轻轻,怎么脑子就出了问题,饭都吃不饱,还念书?

    陈开接下来的话,更让邵空觉得陈开是个神经病。

    “不错,念书,管饭,每个月能领份例,念的好发的多!”

    “你消遣我?”

    “城东虞子村头,正蒙书院,信不信随你。对了,你跟小萝卜很熟?”

    “哦,认识而已,她人不错,就是娇惯了些,熟肯定谈不上,人家可是罗胖子的掌上明珠,罗胖子你知道吗?咱们县的首富啊,你说他这么富,怎么不把钱分给我们一些,我想,他要是拿出十分之一的家财,够我们几个过好几辈子了。”邵空做了一会儿不太现实的均富梦,才反应过来,“怎么问起她来了?你不是看上她了吧?”

    说着邵空又仔细打量了一下那属于陈开的,正准备开张的酒楼,“估计不行,你这样的酒楼,估计得再开上几十家,才能跟罗家门当户对,不过想来那罗胖子肯定舍不得把女儿嫁出去,应该要找个入赘的,不然这万贯家财不就打了水漂。”

    陈开对这个自来熟的话痨有些无语,你说一句,他能不歇气回你十句,要不是看陈开脸色不太对,估计聊到陈开八字上去还止不住。

    “你在胡扯什么,她母亲去世了,我以为你跟她很熟,跟你说说。”

    “啊?”邵空惊讶过后才反应过来,哦了一声,“罗夫人病了好几年了,本地人大多都知道,算不上什么事,谁没个生老病死,她在这世上走了几十年,很不错了,有的人甚至都没怎么好好看看这世界,就走了。”

    邵空说着情绪变得低沉,想起了曾经冻死在冬天的小乞儿,才仅仅八岁。也许是因为见惯了苦难,他的悲伤来的突然,去的也快。

    “对了,你小子什么来历,看你家掌柜和随从那样儿,怕是不简单啊,你家为什么开那样一家书院?你说你们要做好事多施舍些粥饭财物不就行了,干嘛教人读书?”邵空心里不信陈开,嘴上却不自觉地打问着。

    陈开懒得解释,伸手拨开挡在面前的邵空,头也不回地走了。

    “喂,喂!你还没回答我呢!”邵空徒劳地叫喊几句,见陈开没有任何继续聊下去的心思,便蹲在路边思考起来,从语气神情,他觉得这小子不像在说谎,但从常理来看,哪有这样的好事?

    报复,对,就是报复,一定是因为他上次被我耍了,所以编个谎,逗我玩!

    哼!老子可不上你当,他这样想着,踢开脚边一个石头,那石头滴溜溜顺着街道滚出几米,他追上去,又是一脚,再追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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