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跳跃,不时噼啪作响,蹦出二三火星,转瞬即逝。

    屋内光线昏黄,暗香浮动。

    百里茗素注视韩复,眸中满是疑惑。

    一本故事,卖与书坊,所得不过少许润笔,不值一提。

    因此,对于赚钱之说,她颇为不解。

    韩复点头笑道:“嗯,顺手为之,总要强于写完置于书架蒙尘。”

    闻得此言,百里茗素不禁莞尔,摇头失笑。

    左右不是大事,便也不再多说什么。

    忽地,她眼角余光瞥见窗沿暗影浮隐,淡眉微蹙,遂注水于砚,以墨研之。

    “一举两得,倒也不错。”

    百里茗素微微低首,注目于砚,素手轻缓,犹如一道美景,静雅相成。

    韩复坦荡欣赏,只觉美轮美奂,同时问道:“自家可有书坊?”

    “没有。”百里茗素微微摇头,说道:“舅舅无心商贾之道,家中并未触及此事。不像其它勋贵,多数都有产业营生。”

    韩复问道:“即使如此,我去抵卖书稿,舅舅不会反感吧?”

    “不会,舅舅只是无心经商,而非不屑。”

    “那就好。”韩复松了口气。

    周家是他现在的主要依托,若是周辛夷反对此举,他无可奈何,只能另辟蹊径。

    又想了想,韩复问道:“如此一来,家中所有财源,岂非只有封地田租和俸禄?”

    “嗯。”百里茗素仍在研墨,抬眸笑道:“所以周家虽为勋贵,但并非巨富。远山表兄已有官职,自有俸禄,但也不多。而远途表兄,以及我和哥哥,只有一贯月钱。”

    “细细算来,同辈之中,夫君最为富有。”

    韩复失笑,说道:“因为昨日陛下的赏赐么?”

    昨日大婚,小康帝派人来贺,手笔虽然不大,却也是笔巨款。

    而且,旨意言明,那是给他的赏赐。

    百里茗素说道:“那些赏赐,除却夫君,无人能碰。”

    韩复忽然想到百里明达,问道:“哥哥不是世袭爵位么?应该也有封地吧?”

    百里茗素说道:“都被舅母保管着,每月只给一贯。”

    韩复恍然,如此家教,确实严格。

    话题聊的颇深,韩复没有继续再聊。

    而仅此三言两语,他也大概知晓了周家的经济状况。

    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既然周家并无商铺,写书创收一事,只能自寻书坊。

    此事不急,且先再写两篇故事。

    思索间,韩复忽见百里茗素起身,端着砚台走至铜盆处,将满砚墨汁倾尽其中。

    韩复颇为疑惑,不知百里茗素此举为何。

    百里茗素投来一笑,视线送到窗外。

    韩复跟着转移视线,落在紧闭的窗沿处,顿时恍然。

    那位舅哥,想必又来听墙角了。

    他颇为无语,不知说何是好。

    倘若今晚行房,不知他在窗外偷听,靡靡之音尽入其耳,就不尴尬?

    叫的可是你亲妹啊。

    念及于此,韩复连连摇头。

    百里茗素则是走回案牍,兴许觉得墨水不浓,砚中注水,继续研磨。

    “夫君故事写的精彩,我颇喜欢。以后再写,可否想让我看看?”百里茗素说道。

    这是第一个忠实读者么?

    韩复点头,笑道:“好。”

    “多谢夫君。”

    “无需客气。”

    至此,二人再无言语,屋内陷入安静。

    百里茗素专注研墨,韩复则暗自思索。

    终日读书练字习武,颇为单调。

    若是搞搞商业,倒也算是打发时间,顺便赚取钱财,以备不时之需。

    有周家背后撑腰,应是不会遇到太大阻碍。

    此事不急,还需细细谋划。

    片刻,百里茗素再度起身,将墨汁注入铜盆。

    霎时间,盆中水由淡黑转为漆黑。

    百里茗素看来,韩复心领神会,起身走去,遂端起铜盆。

    百里茗素则走到窗前,素手轻推,将窗打开。

    韩复紧随其后,一盆水浇至窗下。

    “哗...”

    “我...”

    撅腚窗下的百里明达只觉浑身湿透,猛地跳起。

    惊魂未定,他又迎上韩复与百里茗素平静的目光。

    “哈哈...难以入眠,出来走走,谁知走到这了。”百里明达笑着掩饰心虚,露出一口白牙。

    此刻的他,已然与黑夜融为一体,一双眼睛时而眨动。

    百里茗素面无表情,说道:“哥哥走困了吧?”

    “嗯,困了。”百里明达连连点头,转身道:“这就回去睡。”

    走出两步,他感觉视线发黑,以手拭脸,再看手掌,却见水黑如墨。

    “妹,加墨汁就过分了吧。”他回头问道,换来百里茗素幽静的目光。

    百里明达顿时心慌,改口笑道:“不过分,一点都不过分。”

    说罢,又看向韩复,虽未言语,但眼神中满是鼓励。

    韩复视若无睹。

    重新关窗,百里茗素忽绽笑颜,明媚动人。

    适才百里明达的模样格外滑稽,叫她忍俊不禁。

    韩复笑道:“哥哥怕是要清洗许久。”

    “咎由自取,怪得了谁?”百里茗素摇头说道。

    韩复点了点头,转身走向西榻,道:“睡吧。”

    注视韩复背影,百里茗素神色转柔:“嗯。”

    东榻,百里茗素和衣侧卧,凝视隔着两道竹帘的西榻,微微失神。

    这位夫君,似乎有些与众不同。

    ...

    藏香居,位于定兴某处简陋小巷,乃三教九流、贩夫走卒聚集之所,谓之鱼龙混杂,乌烟瘴气。

    平日里,藏香居吵闹非常,叫嚷不断,完美流露市井气息。

    然而今日,藏香居来了两位贵客,以至于食客不敢喧哗,瑟瑟发抖。

    酒馆掌柜胆战心惊,摸秃了脑袋也想不明白,自家这种破地方,怎会引来两位贵人?

    他小心翼翼的伺候着,生怕惹恼了对方,招至无妄之灾。

    陆子渊大快朵颐,浑然不在意旁人目光,更不嫌弃酒劣菜差。

    周远山没有食欲,寥寥几口便放下筷子,他见陆子渊吃的开心、喝的畅快,愈发觉得此人是勋贵中的奇葩。

    沉吟须臾,周远山问道:“你与韩复素不相识,怎会给他送请帖?”

    陆子渊嘴里还有酒菜,含糊不清的说道:“替人送的。”

    “替人送的?”周远山顿时疑惑,问道:“替谁送的?”

    “我妹,陆知鱼。她自小喜欢诗词,还以我的名义成立个诗社,做了社首。不知道诗社那些人若是得知他们的社首是个女子,会是什么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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