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苏雨宁不告而别已经有四年时间了,本来说要回来进剑阁挑选趁手的武器,结果苏雨宁也没有如期归来。
展芷给他捎信提醒,苏雨宁却说自己正在追一宗大妖,分不开身,待下次再挑选也不迟。
展芷只好抱怨。“这师弟较真起来,真是和师父一模一样。”
萧沧玉眨了眨眼睛,恍若未闻。
这四年苏雨宁倒是偶尔寄信过来,但都一笔代过,只说自己过得很好,学到了很多。
萧沧玉最开始还会多加提醒,唯恐苏雨宁初入人世遭遇什么不公与阴谋,但渐渐他在人世间声名鹊起,更博得萤火星君这一美名,她便不知道自己能再教给他什么,最终只提笔写下一句:善。
便算已经收到了来信。
近些年来,门派弟子灵慧者居多,学了七八年,又有苏雨宁独占鳌头,弟子们蠢蠢欲动都自愿请下山去除妖。
这样一来,修仙界与人间接触的多,倒是安稳了不少。
萧沧玉反倒落了个空,可以好好教导展芷剑术。
展芷挽起袖子,小麦一般的皮肤衬得她整个人青春活力,汗水顺着额头肆无忌惮的流落,犹如不服输的独狼。
萧沧玉很喜欢她的眼神,心无旁骛,道心坚定,假以时日,展芷会成为下一个自己,甚至比自己还要强。
秦阳蹦蹦跳跳的走了过来,吃着梅子坐在一边观看,他于两年前苏醒,也不知是因为观音泪还是因为萧沧玉的灵力,秦阳醒时便结成了灵丹,修为也很不错,倒是偷了点懒。
秦阳与萧沧玉结成了主仆契约,但萧沧玉并未强制让他做什么,因此秦阳也乐得其所,天天去各大山头顺些东西吃。
对此,萧沧玉自有打算,一是秦阳尚且年幼,贪玩好玩是人之常情,只要不仗势欺人,多出去结交朋友有利于身心健康,二是担心秦阳日后走上歪路,伤害无辜之人,只希望他现在求得善意,日后便能多心软几分。
展芷喉间寒光闪烁,她双肩一耸,“师父,我又败了。”
“多失败,才有更多的进步。小黑你还年轻,不必急于求成。”
展芷笑嘻嘻的退后,逃离银蛇剑的范围,“师父,三师弟好生冷淡,小师弟又顽劣调皮,下回收个女弟子吧,我觉得小师妹会更贴心一些。”
萧沧玉应声道,“好,那我下次多注意。”将剑收了回来,背于身后,转身回房去喝口茶。
“师姐,你又欺负师父了!”秦阳鼓起奶呼呼的小脸,指责道。“你总也欺负师父傻!”
展芷不悦的揪着他的衣领,在他屁股上踹了一脚。“师父那是不谙世事,你这样的才叫傻!”
秦阳揉着屁股,“反正你心思太多了,我可得叫师父多防着你。”
“欸,没大没小的!”展芷与秦阳追逐玩闹了起来,却听弟子传达消息,说是有人要见展芷。
展芷茫然失措,莫非是师弟回来了?可他不直接回来是为什么?难不成是想要自己亲自迎接?
展芷心思瞬间恶劣了起来,放过了秦阳,转而心思活络的跟着传令弟子走去。
结果走到议事堂,却见一个畏畏缩缩,头戴帷帽的女子,她见到展芷,低声唤了一句:姨母。
展芷四顾茫然,看了看周围,确实只有自己一个女性,“你喊我吗?”
“是的,姨母。”
女子掀开帘子,却是与展芷一模一样的肤色,这下展芷确实惊住了。她想通之后,猛然甩袖。“我虽不知你如何知道我的,但前尘往事我皆已放下,无论有仇还是有血缘亲情,我都不在乎,我只想侍奉师父身旁。”
那女子见展芷转身要走,便跪下抱住了她的腿。“姨母,姨母,我知道姨母现在是修仙之人,不屑与我们这样的凡人相处,但我母亲时日无多了,她这辈子最挂怀的就是你,求你,无论如何,见她一面。”
展芷却很是冷淡,“姑娘无需再费口舌,你说的那些人对我来说,都是陌生人。”
少女死死牵住展芷的衣袖,忙不迭解释:“姨母,我知道你对自己身世怀恨在心,但并不是这样的,当初你年纪太小,是我母亲照顾的你,有一次去赶集,我母亲想给你去买桂花糕吃,就将你留在身后,谁知一转身你就不见了,我母亲四处寻找都找不到下落,才知晓你是被人拐走了。”
展芷仍是无动于衷,少女又凄婉自语道。“你丢了之后,我母亲便一直与祖父母寻你,他们怨阿娘没有照顾好你,下手狠了些,阿娘被打的奄奄一息就此落下了活不久的病根子。祖母气急攻心苦等了三年都没有找回便撒手人寰了,祖父酗酒成性,身体每况愈下,在前些年也走了。临死前,都盼着能找到你…”
“我,阿娘一直没有放弃过找你,兜兜转转,托了无数的银子与人力去寻你,才终于找到这里。现如今我母亲病得人事不醒,只求姨母随我走一趟,了了我阿娘的心病。”
话已说到这里,展芷仍是心如磐石,无论是什么前因后果,都不应该成为她的心软之地。
唯一可以心软的地方,只可以是她的师父。
见展芷仍然不为所动,女子将心一横,大声道。“姨母莫怪,我已将此事告知萧太师父,太师父已经准许你下山随我走一趟。”
展芷扭头,语气森然。“你什么时候说的?”
“我知姨母与我们多年未见,或许有些隔阂,于是在我请求通报你之前,便先央求小弟子将此事告知了太师父。”
“你威胁我?”
女子后退一步,“不敢,只是太师父也想姨母享受天伦之乐。如此,请姨母随我走一趟。”
江南落起了细密的雨,苏雨宁倚着窗户看湖上涟漪,他再次见到师姐的时候倒是没多大意外,毕竟修仙之人岁月漫长,她与之前也没什么区别。
但展芷见到他却是吓了一跳。
“你这脸有点糙啊。”
展芷一如既往的毒舌道,“皮肤也晒黑了不少,有点脱胎换骨的感觉,像是在凡人界挨了不少打。”
苏雨宁笑了起来。“挨打倒真是挨不少,但脑子聪明,每次都能死里逃生。”
展芷啧啧了两声。“说白了实力不够。”
眼见两个人又要拌嘴了,展芷连忙立掌制止了苏雨宁的回嘴,单刀直入道。“师姐这次找你,也不是因为想你了,而是需要你替我守在师父身边。”
苏雨宁疑惑道:师姐做什么去?
展芷将前因后果告诉苏雨宁,说完后还不自然的握拳轻咳两声。“因此,我便不得不出一趟远门。你知道的,师父她…向来莽撞。师弟年幼,心性顽劣,难堪大任,因此我只能来找你。”
苏雨宁很直接的答应了下来。说来自己也已经很久没去看望师父了,暂代师姐照顾师父本就是理所应当,天经地义。
展芷又严肃道。“近日我心绪不宁,总觉得会有什么大事发生,便为师父算了一卦,卦象显示大凶,只怕是要出些什么事。”
苏雨宁凝重的蹙起眉头,“所以不仅仅是因为你要离开,更是因为恐师父遭遇不测,因此叫我回锦瑟阁是吗?”
展芷颔首点头。“师父灵力深厚,我倒不怕她打架上吃什么亏,唯独是人情世故方面总是容易心软受骗,师弟你虽能力不足,但圆滑冷血,有你在身边我方能安心一点。”
苏雨宁:…师姐我觉得你在骂我?
展芷:怎么会,我在夸你。
苏雨宁:…好吧。
展芷明日便要出发,因此不能多留,她又叮嘱苏雨宁千万小心,这才离开。
苏雨宁又只剩下一个人,他抚摸着胸口,呼出一口郁气,没由来的开始心慌。
越坐就越觉得心闷,苏雨宁望着窗外的落雨更加烦躁,干脆闭了窗户收拾衣物。
只是收拾到一半,那种紧迫感就越来越剧烈,比面对大妖更惶恐,比自己受伤更疼痛,说来竟是有种面对未知的极度不安。
苏雨宁安慰自己,自己早已比下山之时更隐忍,更成熟,也更能克制,必不会再萌生出那种大逆不道,有违伦常的想法。
没有好好收拾的耐心,苏雨宁胡乱打包了一通,就枕着包袱躺在了床上。
脑海里不由自主的开始想,明天见到了师父应该做什么,说什么?师父会不会因为这四年未见就和自己生疏了?
脑袋里越想越乱,苏雨宁粗暴的抓着被单盖住了脑袋,现在的自己像极了近乡情更怯。
一任阶前,点滴到了天明。
窗外黑夜轮转,渐渐显出轮廓,苏雨宁彻夜未眠,便早早起身洗漱。用过早膳,便直奔着门派而去,虽昨夜还在隐隐抗拒,但今日却是片刻都不想停的极度思念。
不到两个时辰,苏雨宁就站在了聚兰派门下,眼前台阶直通天际,也曾是自己一步一步走上来的。
苏雨宁掠过台阶,扶摇直上,已然站在了锦瑟阁结界处前,不等他进入,萧沧玉却已站在了他面前。
“师父。”胸口狂跳,掌心出汗,喉咙干涩又紧缩,这些反应他无法控制。
萧沧玉亦很惊讶,略微思考便想明白了其中道理,她弯起笑意,“小黑总爱替人打算,许是也知道为师想你了吧。”
血液泵向大脑,苏雨宁只觉得天旋地转,声音已是极度的克制,却还是颤抖的说出那五个字。
“弟子也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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