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

    “什么无道檄文!”左师仁满脸怒意,重重一拳捶在案台上。

    从攻打恪州一来,整个东陵,一直诸事不顺。直至到现在,那个徐布衣,敢发天下檄文,欲要讨伐东陵了。

    当然,傻子都看得出来,无非是一个名头。但偏偏这样的名头,让向来自诩仁名的左师仁,更加愤怒不已。

    “齐德,康烛到哪了?”

    “已经带着四万水师,离开了陵州,即将到楚州的江域了。主公……我等也要出发了。这一次,若不能破开徐布衣的毒计,我东陵要腹背受敌。”

    “新军呢……”

    “已经给五万民夫,发放了器甲。”

    左师仁怔了怔,在军帐里,突然当着所有武将幕僚的面,泣不成声。

    “若非是战事吃紧,生死存亡。吾左师仁,怎会动用民夫打仗。天公可见,日后若有罪罚,便请罚我一人,与诸将无关。”

    左师仁哭了几声,才抬起袖子,抹去了眼泪。

    在围攻沧州的时候,他曾经憎恨,妖后居然动用肉军守城。但现在,他似乎也活成了这样的人。

    “三万东陵精锐士卒,两万郡兵,再加上五万的民夫军,我等共计十万大军,将奔赴莲城而战。”

    这些人,几乎是所有家底了。

    “东陵粮仓丰足,山越人那边,或可以再抽调数万的人马。”

    听着,左师仁终于做了一个正确的决定,并没有采用凌苏的建议。

    “山越人的部落中,只剩下些老弱,强行征募的话,只怕会让李度城的五万山越营,生了寒心。”

    “齐德,此事莫要再议。当务之急,该调集大军,准备攻打莲城。”

    凌苏犹豫着点头,“危急存亡之时,我粮王的人马,愿意听主公调遣,破开西蜀人的围堵,救回五万山越军。”

    “甚好。”

    左师仁的脸上,在连连的愤怒之后,听到凌苏这一句,难得露出了笑容。

    ……

    襄江,沧州的江域。

    此时,不管是东面或者西面,都已经在西蜀水师的掌握中。即便有寥寥的东陵水师,欲要死战不退,但很快,都被窦通带着人马,将战船打烂。

    要知道,当初的大部水师人马,都跟着康烛去恪州了。江面的防御线才刚刚松开,便被东方敬看出了破绽,早早调来了西蜀水师。

    在主船上,窦通饱经江风的脸庞上,再无先前的棱角分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如同艄公的干黄之色。

    按着佩剑,窦通仰头远眺。

    很长的时间,他这个陆上之将,为了熟悉水战,一直窝在白鹭郡一带,不管苦训操练。直至今日,他终于以水师都督的名分,出现在了沧州江域。

    “樊鲁,你有何建议。”

    战事的原因,此时的大胡子樊鲁,也被调来,做了窦通的副将。

    “小军师说了,东陵军水上驰援的可能性,是最大的。我等只要守住沧州的江域,使东陵援军不得踏入半步,便算一场大功。”

    “我亦有这种想法。”窦通点头。

    在占领了沧州江域之后,很快的时间内,窦通便让人吊了横江锁,藏好了火舫。

    “东陵水师,敢号称天下精锐,不是没道理的。仗着这支水师,在先前的时候,左师仁在襄江上,一直鲜有败绩。”

    “可惜了苗通将军,我与他也算相熟,偏偏这样的人,却被无道左王,弃之如敝履。”

    窦通的目光,依然往前方远眺。

    他心底很明白,这一次,若真有东陵水师过来,只要挡住了。那么,小军师的大计,便成功了一大半。

    “擂鼓!”

    “敬告天下,今日起我西蜀水师,便要在江上称雄!”

    呜呜——

    疾风鼓着船帆,吹得呜呜作响。

    离着沧州江域不远,楚州外的江面上,康烛披着战甲,不时在船头沉思。

    他知晓,那位跛人小军师,趁着机会,肯定在沧州的疆域,安排着一支西蜀水师,严阵布防。

    当初带着水师救援,乃是迫不得已。不曾想,留下这么大的一个漏洞,偏偏让跛人看穿了。

    “告诉本将,还有多远?”

    “将军,不到百里的水路了。”

    “通告全军,收帆缓行。”康烛沉着下令。

    这道命令,让随军的许多水师大将,都颇为不解。

    “将军……为何不一鼓作气?”

    “一鼓作气地送死么?蜀人可不是傻子,跛人算到了东陵水师驰援,必然会有交代,布了横江锁,藏了火舫船。此去危险重重,若是不管不顾,只会遭了敌人的毒计。”

    “西蜀人,是最喜欢用火舫计的。”

    转过头,康烛远眺着李度城的方向。到了这个时候,他的那位胞弟,若是聪明一些,该想办法里应外合,一起破局了。

    “康佑,去寻一百个个死士过来。”

    康烛稳稳坐在船头上,现今最严峻的,终究是李度城那边的情况。唯有想办法,将亲笔密信,送去给康烁,让他配合救援大军,方有一丝生机。

    但蜀人肯定隔绝了情报,要送密令,只能派出死士,不惜性命将密信送达。

    “同饮一盏断头酒。”康烛抬头,看着找来的一百个死士,举起酒碗开口。

    “此一去,不仅要泅水穿过西蜀人的巡逻,在入了沧州之后,不管是官路或小道,亦有蜀人的严阵密防。我知诸位九死一生,但吾亦是如此。”

    在领兵救援之时,他已经立下了军令状。

    不胜,则死。

    “世人笑我东陵无勇士,今日,吾康烛便恭请诸位,以勇士之身,潜入沧州!”

    康烛站起来,抽剑划破了手掌,等鲜血滴入酒碗,举起来一饮而尽。

    “同饮!”

    “饮!”

    百人的死士,纷纷将血酒喝入嘴里,滚过喉头。

    “今夜三更,诸位共乘两艘轻舟,仗着夜色潜到沧州边境,便立即凿船,想办法登岸,潜去李度城!”

    康烛仰头闭目。

    李度城里,只要他的那位胞弟,得到他的密令后,必会里应外合。

    “不管是西蜀,或是东莱人,想攻下我东陵三州,便请踏过我康烛的尸体!”

    恍惚中,康烛又想起了少年的时候。

    那会他的主公左师仁,只是个陵州的调度官,却不余其力的,帮助山越人部落,带来了稻种和耕地的知识,以及许多防疫的药方。

    从那时起,山越人吃上了稻米,穿上了麻袍,不再因为疫病痛苦死去。

    不管是别有用心,或是其他的,他的主公左师仁,都是山越二十七部的大恩人。

    立在江风中,康烛抛开思绪,握紧了手里的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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