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着,既然是一个大策,总归有一个名儿。”贾周放下茶盏,抬起了目光。

    “主公替我斟了三杯茶,便叫敬茶策吧。”

    徐牧怔了怔,原本还以为,贾周要说出什么王霸之气的名儿,却不料这般的朴实无华。

    “好一个敬茶策。”徐牧露出笑容。

    “主公若有空闲,可去临江的几座大郡,探看一番了。这是主公入蜀的第一战,需小心呐。”

    “实则还有更远的大策,如十年时间休养生息,划江而治……不过,我现在似是又困了。”

    “文龙且去床上。”

    待徐牧起身,才刚伸了手,发现贾周已经靠着椅背,一下子又睡着。

    沉默地拾起被褥,重新遮盖好后。他才小心地踏着脚步,往屋子外走去。

    在外头的陈盛,见着徐牧走出,急忙高高抬起了灯笼。

    “东家,我想起了一件事儿。”

    “怎的。”

    “军师带我们攻城那会,有个逃难的老文人,称他为毒鹗。”

    “毒鹗?”

    鹗,是古书上的一种神鸟,见之便有战争。毒鹗毒鹗,遥想当初……义军起事的第一把火,确实是贾周点起来的。

    不过,徐牧并不在意这些。若无战,这千疮百孔的天下,何来太平。

    “军师用投火之计,里应外合,方才攻下了扶风城,但似是烧死了许多人,到处都是焦尸。”

    “怎的,盛哥儿怕了吗。”

    陈盛冷静摇头,“并非是,我对东家,还有军师,都佩服得紧。”

    徐牧点头。

    打仗,就要死人。一场场的厮杀,他早已经明白其中道理。

    ……

    “徐郎又要出城。”李大碗鼓着脸,稍待一会,便又红了起来,凑过头,颤着声音开口,“徐郎……我这二日,月事就要过去了。”

    徐牧怔了怔,“李大碗,你好歹是个大家闺秀。”

    “十个娃儿,可一个都没生!若不然,我让喜娘去准备枸杞鲢鱼汤。”

    “甚好……”

    徐牧揉着额头,好说歹说才把李大碗劝走。

    反而是站在一边的姜采薇,沉默得一言不发,只知准备干粮净水,连金疮药都备了几瓷瓶。

    “我很快便回。”

    姜采薇仰起脸庞,露出笑容点头。可只等马蹄声刚去,便又立即垂下头,红了眼睛。

    “东家,夫人似是在哭。”奔行中,陈家桥插了一句。

    “陈兄,你并不懂爱情。”并头的卫丰,笑着抢声。

    “你懂?”

    “如果无错的话,庄子里八婶家的红翠,下月便与我结亲了。”卫丰傲然回头。

    “我二人定情已久,终归是有情人终成眷属。”

    陈家桥咬着牙,懒得再听,扬起的缰绳,抽得胯下马儿不断发出惨叫。

    徐牧满脸无语。看来,他不在的这段时间,庄子可发生了不少好玩的事情。

    “长弓,你带几骑人先行打探。”

    由于周遵要开采赭石,探哨的事情,只能落到弓狗身上。

    “长弓,你腰儿越挺越直了。”

    弓狗顿了顿,脸色涨红,想说什么讨喜的话,却说不出,只得对着徐牧,重重抱了个拳。

    “去吧,吾弟。”

    弓狗伏身在马背上,扬了缰绳,带着几骑瞬间奔到了远处。

    徐牧侧过目光,四顾着周围的物景。这一次,并非是攻城,而是去临江一带的郡县,先行打探,只带了不到百人,扮作购马的外州商人。

    当然,他原本无须亲自前去。但不管是贾周,还是他自个,必然都会想着亲眼所见,然后安排布局。

    蜀地边境的官道,年久失修,又逢开春,翠绿的野草,铺了一路的花花绿绿。

    ……

    “东家,没甚问题。”弓狗带着人赶回,声音透着放松。

    这一日多的时间,只中途休息了两个时辰,余下的,都在玩命赶路了。

    停了马,徐牧微微抬头,目光所及,便看见官道的尽头,赫然是一条浩瀚的大江,如蜿蜒的巨蛇,游行在崇山峻岭之间。

    “襄江。”

    徐牧呼了口气。大纪唯二的两条大江,纪江孕育内城繁华,而襄江,却由于世道崩坏……养了八万的水贼。

    江面不见得多湍急,估摸着是江段平稳的原因。遥遥可见一条条的乌篷,浮在江面之上,在春日的山水之色中,映衬成一幅画。

    一座临江的郡县,取了一方大空地,作为江港。零碎的民夫苦力,正扛着为数不多的麻包,垂着身子艰难挪动。

    船夫的号子乍起,搓成一股的麻绳,被数十个船夫绑了套结,箍在肩上,一个个面色涨红,赤脚溅起河沙,拖着巨船往岸边靠。

    “不是说江匪为祸?”卫丰皱住眉头。

    “打家劫舍是小匪,剥削民脂的是大匪,并无错。”徐牧淡淡开口。

    这实则和那些起事的义军没两样,无非是占据郡县之后,想着做个偏安一隅的皇帝。

    “长弓,这是何郡县?”

    “东家,这是白鹭郡,算是江岸附近的大郡了。霸占的水匪,约莫有万人,水寨藏得太深,无法探到。”

    “入城呢?”

    “入城无问题……但要交保头税。听说,一颗脑袋二两银子。”

    “保头税?”徐牧怔了怔。这哪儿是什么江匪,这妥妥的一群扒皮狗犊子。

    “前些时候城里还有马市,但保头税太高了,时间一长,便无人来了。”

    “长弓,过江的银子呢?”

    “那些江匪横了铁索,一里水路,十两银子。”

    “真是佩服。”

    徐牧面庞冷笑。吃民脂民膏的,可不仅仅是江匪。

    “东家,要入城吗?”卫丰转头。

    天将黑,若不入城,只能留在外头打篝火。

    “自然要入。”徐牧沉下声音。这一轮,可是来打探情报的。

    再者,他如今的模样,已经是作了一番易容。

    “卫丰,你带八十人,在城外头等我。”

    “如此,东家要带二十三人,虎哥儿估摸着要交双份,也就是说,将近五百两?”卫丰惊恐抬头。

    “卫丰,算得很好,但下次别算了。”徐牧下了马,脸庞蓦然凝重。

    “给了他银子,等不到焐热,老子们便抢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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