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阳镇是江南一处十分暖和的小镇,这里一年四季的雨水并不算多,阳光和煦,是个十分示意隐居养人的地方。

    镇子外的小山叫做白阳山,也不高,山腰处一座小茅屋内,有个身穿青衣的女子正在洗衣服。

    衣服都是棉质的,有男人的长衫,也有女人的袄裙。

    她洗的很认真,脸上没什么表情。

    搓洗结束,拧干,女子把衣服一件件挂到了院内的竹架子上,又将掉落在脸颊边的几缕碎发整理起来,塞进了头巾里,一边擦手一边往厨房走去。

    厨房灶上的笼屉里冒着白气。

    女子拿了干净的粗瓷碗来,把里面的白面馒头放了三个在碗中,又取了小碗放腌菜和小鱼干。

    准备好一切,她把这些东西都放进了竹篮子里,提着朝河边去了。

    风景极好,女子却对这些并不在意。

    她的家人在自己都不记事的时候就死光了,从此颠沛流离,后来进入相府做下人。

    多年被人当成工具一样使唤,她甚至忘记了自己是个人。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意的是什么。

    生活给她什么,她受着就是了。

    这辈子吃过太多奋起反抗的苦,她已习惯了逆来顺受。

    河边的杨柳树下,有个男人很高很瘦的男人坐在石头上垂钓。

    男人的样貌生的极为好看,总让人忍不住要多看好几眼。

    即便岁月已经在他的脸上留下了少许沟壑。

    即便……他双眼上蒙着黑色的绢带。

    他是个瞎子。

    女人驻足良久,看着他有些发呆。

    “饭好了?”男人轻声发问。

    其实两人现在的距离还很远,但男人功力身后,耳力更是敏锐,早已经听到她靠近。

    女人回过神来:“嗯……好了。”

    她把竹篮子提到了男人面前,一边摆饭,一边看着竹篓里的鱼,“已经调了这么多了,不如回去吧?”

    男人淡淡道:“你现在胆子倒是大了,敢给我提要求。”

    “……”女人一惊,连忙跪下,绷着声音说:“属下不敢、属下只是……只是……觉得钓的多了,吃不了,有点浪费,鱼干我们也已经晒了很多了。”

    男人并不多言,吃着馒头腌菜和小鱼干,继续垂钓。

    女人拿不准他的心思,也不敢多说话。

    良久之后,男人收了杆:“小鱼干晒的不错,这些回去再晒起来吧。”

    竟然起身要走了?

    女子赶紧提上其他东西跟了上去。

    一路回到了山腰那朴素的小院子,他便回了屋中去。

    女人松了口气,赶紧开始处理那篓子鱼,晒鱼干。

    晒完了,下午还得做饭。

    鱼真的很腥。

    这种腥臭对她现在来说,更是难以忍受的。

    虽然她忍了好久好久,但还是没忍住,扑到一旁吐的昏天暗地。

    “你怎么了?”

    就在她吐的胆汁都快吐出来的时候,一双黑色的布鞋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女子惊的脸色惨白:“我……属下、属下有些不舒服……”

    “看大夫了吗?”

    “看了、说没事……”

    男人不知道在想什么,转身走了。

    这一下午,乃至晚上,女人都吊着一颗心丝毫不敢放松。

    鱼她也不敢处理,怕忍不住吐再引起男人的怀疑,她躲到外面去了,谎称自己去镇子里办点事情。

    晚饭也是从镇上带来的。

    好在男人对吃的并不挑拣,从外面带来的他也一言不发全吃了。

    女人诚惶诚恐地收拾碗筷退了下去,洗刷了,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去,但却惶恐的不敢闭眼。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

    不是逆来顺受惯了吗?他要她怎样就怎样,怕什么呢?

    可即便是不断地这么说,她心里还是慌。

    午夜,下起了雨,把窗户打的噼啪作响,这就更难入睡了。

    女人便起身去做点针线,打发时间。

    她的针线做的其实很不好,但好在她自己无所谓嫌弃,那男人看起来也无所谓。

    针线做到一半的时候,隔壁传来男人的声音:“你过来。”

    女人因为心虚,手脚有点发冷,但还是不敢违抗,赶紧到了隔壁去。

    “进来。”男人说。

    女子咬了咬唇,知道他要干什么了。

    不知为何那次他就碰了她,后来隔一段时间他便会抱她,她一个属下,一个不能称之为人的奴仆,是没有反抗本钱的,所以每次都受了。

    可现在……

    女人的手落到小腹上,心惊胆战地思考,怎么逃过今晚。

    还是,直接告诉他?

    榻上的人显然是没有耐心的。

    女子不过思绪一闪的瞬间,面前帘子飞起,女子被他浑厚的内力裹了进去,摔到了男人身上。

    惊慌失措下,她立即翻了个身在一旁跪下,“属下该死!”

    “你的确该死。”男人声音无情无绪,让人猜不到他的心情。

    他一把捏住那女子的下巴,将她提到了自己的面前,“你敢偷我的种?”

    “属下、属下……”女子脸色煞白:“不是故意的。”

    男人一愣,本来是要给她颜色,却被她这话给逗笑了。

    她还真不是故意的。

    是他有一夜内伤发作,冷的没了办法,主动抱的她。

    在龙威军中待了那么久才到他的身边来,她却还是个处子,少见。

    又是一阵静默。

    天下大定的那一年,他被古青衣背叛。

    他苏清寒是什么人,没有人可以背叛他。

    所以,他拖着一身的伤势,追上古青衣的乱军,将那个叛徒挫骨扬灰。

    之后,他却不知道何去何从了。

    一死了之?他不舍得自己这条烂命。

    所以,便苟延残喘地活着。

    天下定了,他这个前朝奸相,可谓人人得而诛之。

    他辗转数年,才在如今这个地方稍微得了点点安生。

    这几年,身前这个女子一直跟在自己的身边,任劳任怨照看他的生活。

    日子虽然枯燥乏味,却似乎……是他过去的三十多年里从未有过的平静安逸。

    或许,他也可以过点正常人的生活。

    可以,有个孩子。

    无关什么山盟海誓的情,只为有个念想。

    男人忽然嗤笑一声。

    他这种地狱的恶鬼,竟然会想有个念想,太可笑了。

    女人在他身前抖个不停,被他忽然发出的笑声吓得不轻:“主公、主公……”

    “你是恨不得别人不知道我是谁?以后都不许叫主公,也不许自称属下。”

    女人抖的更厉害:“那、那——”

    “叫爷。”男人把女人抓到了自己身前。

    内伤不会要他的命,却折磨的他太难受,每次到雨夜都冷的窒息,只有行鱼水之欢的时候才能稍微缓解些微。

    衣服被丢在地上的时候,女人连忙抓住男人的手臂:“主……爷……轻些。”

    真正体会过血脉相连的那种感觉后,她贪心地想要这个孩子。

    而在他面前,她是没有任何选择权利的。

    除了求他。

    男人忽然问:“你以前叫什么名字?”

    女人抖着声音回答:“不记得了。”

    她进了相府也改了好几个名字,如何记得自己先前的名字?

    男人停顿了片刻,说:“你以后就叫苏阳吧。”

    苏清寒的苏,白阳镇的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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