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照顿了顿，表情没有很多变化，只是温言说：“你不喜欢甜的。”
顾凝顺势就问：“那我喜欢什么？”
“你喜欢咸的，不喜欢喝汤，喜欢吃面，不喜欢吃米，喜欢吃鲶鱼，不喜欢带刺的，不喜欢甜腻腻的糕点，也不喜欢糯米，因为会粘牙。”
“……”顾凝张了张嘴，“我、我原来喜欢这些吗？”
她仔细地想了想，似乎到潞州来，饮食可以自主之后她的确是这样的习惯。
小二说店里的汤是招牌菜，但她不点。
鱼吃了一次之后发现刺多，之后她也便不点了。
她主食都是选面，很少吃米，偶尔才喝粥。
“嗯。”沈照点点头，微笑着说：“你喜欢吃肉，但是不喜欢啃骨头，以前我们吃饭时，也便如同现在这样，我帮你剔了骨你才吃的。”
顾凝“啊”了一声，表情有些不自在地说：“我、我这样懒的吗？”
喜欢吃肉还不喜欢啃骨头，等他把肉剔出来？
“你不懒。”
沈照笑着说了一声，继续剔盘子里的排骨，倒是顾凝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别弄了吧，我吃不了那么多。”
“嗯。”
沈照又点头，但手没停，继续把一整碟排骨都剔好，放在了空盘子里，“你吃，吃不下交给我就好。”
他说话的时候，语气其实很平，没有什么特别的起伏。
做这些事情，动作却是自然而然，仿佛本来就该是这个样子。
但其实，与人分食一盘食物是有点点暧昧的。
顾凝轻咳了一声，觉得脸热，想说点什么阻止他，但到底低着头没说话，认真吃东西去了。
沈照把一整碟的排骨剔完了，才净了手自己吃饭。
顾凝饭量小，没一会儿就吃好了，眼神不受控制一个劲儿朝着他身上落。
沈照恍若未闻，认真进食。
等吃完了，沈照示意易千山唤来小二清理了桌子，目光又落回了顾凝的身上，“打算去哪儿？”
“我……不知道……”顾凝垂下头，“原是听说临江和青州安宁，是想去那两个地方的，但走到这儿，又不想去那两处了。”
沈照又问：“那你想在这儿待着？”
顾凝沉默了好久，心里有点茫然。
她脑中空白，根本不知道自己想去哪儿。
是否想要留在潞州，她自己都不清楚。
而她更茫然的，却是沈照对待她的态度，不远不近，好像和那苏子渊，贺恒没什么两样。
可他们说沈照和自己是夫妻？
夫妻是这种状态？
还是说她和沈照以前的感情一般？
“……”
顾凝皱了皱眉，心情有些沉闷。
原本是等着沈照到了，她想问他一些以前的事情，现在却不知道能问什么了。
她朝着沈照客气地说：“我想休息。”
然后，顾凝便起身上楼去了。
……
大堂里，沈照目送顾凝离去，看似面容平静，实则背脊紧绷，那落在袍袖之下的手也蜷了好几次，想直接上前将她扯住，不让她离开。
但他没有那么做。
苏子渊从后面走出来，坐在沈照对面去，唰一下打开折扇，一副风流潇洒的模样，“你怎么回事，干嘛不和她说以前的事情，东拉西扯的。”
“你们都和她说什么了？”沈照问。
“我们能说什么？她戒心强的很，说什么她都不太理睬，不信的样子。”苏子渊撇了撇嘴，有些不愿意承认地想，其实顾凝对贺恒说的话还是信三分的。
对他和徐果说的，那就是完全不信。
苏子渊心里“啧”了一声，暗暗慨叹自己竟然这么没有可信度吗？
“她说蓝舟告诉她，他们是未婚夫妻……”苏子渊冷哼了一声，“真是不要脸……兴许是被蓝舟骗过一次，所以也就不愿随意信旁人。”
沈照剑眉紧拧，什么都没说，也起身上楼休息去了。
顾凝的情况不对。
他还不确定要怎么面对现在的顾凝。
他需要休息，然后好好想想自己该怎么办。
……
沈照也在客栈住下了。
顾凝反应很平静，这件事情与她来说似乎完全没什么影响。
沈照就住在顾凝隔壁的房间。
他每日会陪顾凝一起用饭，会和顾凝一起说说话，也会陪她出去走动，只是两人谁也不提失忆和以前的事情。
沈照不主动说，顾凝也没有问过。
一切平静的出奇。
但顾凝可以确定的是，自己并不排斥沈照在身边。
这个男人像和风，不论是安静地陪伴，还是浅浅的交谈，都让人很舒服。
可沈照的内心，却远不如外表这样的平静。
半个月下来，他已经确定，顾凝是真的一点以前的事情都不记得了。
“你怎么了？”顾凝手里提着小灰兔，有些疑惑地看向沈照，沈照虽然在笑，但瞧着心不在焉。
“没……”沈照回过神来，指了指远处：“要买糕点吗？那里有个铺子，人瞧着不少。”
“我不饿。”顾凝看了一眼，“你如果想吃的话，那你去买吧。”
沈照僵了僵，强笑道：“那算了吧……我去司马府一趟，你要一起吗？”
顾凝想了想：“我不想去，我回客栈。”
“那好。”沈照把伞递给她，“我晚些便回来了。”
“好。”
顾凝把伞接了，转身便离开了，目光甚至没有在沈照身上过多停留。
沈照僵立原地，无法自控地，浑身上下流露出无数的哀伤。
她忘的一干二净。
明明上次在湘西，她没有这样。
即便离魂作用她依然记得自己的名字和喜欢，一眼就能认出自己……
到了如今，顾凝随意的一个动作，一个眼神，在沈照这里都会被无限放大，然后形成某种冲击，震的他摇摇欲坠。
比如她的目光不会缠绵眷恋地落在他的身上。
比如她忘了甜糕。
比如，她忘了对自己的称呼。
连当初月神大殿结契之后，手上的那道白痕都消失了……
其实那天他在客栈见过顾凝之后的当晚，就打定主意，忘了也不要紧，他总有办法让她记起来。
要是记不起来，那就用所有的温柔编情网，让她重新喜欢上自己。
可到了此刻他才意识到，真正接受她忘记一切再重新追求，是一件多痛苦艰难的事情。
他根本无从下手。
他的目光实在太忧郁，走远的顾凝忍不住回头望过来。
她看到，沈照那双明明笑着却带着无数哀伤的眼。
那么浓烈的哀伤。
就像是自己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伤害了他。
她是不是应该陪他一起去潞州司马府？
顾凝犹豫着。
沈照却在这时转身走了。
街上的人很多，可看在顾凝的眼里，似乎都很模糊，只有他颀长的身影，宽厚的肩背，充满萧索落寞的味道。
顾凝的心里头忽然像是被针扎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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