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冰坐在罗汉椅上，手拿着碗盖在茶碗里不停地拨楞……
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拨楞啥……
明明碗里都是上好的御茶，颗颗沉底，果香碧绿……但她就是拨了不停，仿佛这样能有助她理清思路似的……
尽管她现在的脑中其实是一片的空白……
………
………………
按照玄巳帝刚才所讲……
这场仗……其实已经打赢了……
因为此时的瓦罗新都内早已是一片混乱，军队如匪似盗，百姓民不聊生，而玄巳帝这边也刚刚接到对方的请降书，说是瓦罗的新国君鲜于柯齐格，近日就要来迪化城纳贡称臣……
而他请降的条件，也仅仅是想要为城中的百姓和军队，求下一口活命的干粮……
“所以，启华啊，你回来的正是时候！你帮父皇想想，这个粮……该不该给……就算给……又是怎么个给法，才最为稳妥。”玄巳帝说完，扭头又看向了正在偷偷捶腰的何有圭，于是笑了笑，挥一挥手，小哲子立刻就搬了一把墩子放到了何有圭的身后，不一会，又给他端了杯热茶。
何有圭这才长舒了一口气，双手举着茶碗，对着玄巳帝深深一揖，还不等他说话，就看见玄巳帝已经在摆手示意他坐下，生怕闹出了响动，打乱了启华的思绪。
而言冰……却还在闷头沉思……
直过了半晌，她才抬起头，面向玄巳帝，缓缓说道：“父皇，您既然都问女儿如何给才算稳妥了，那便是说您的本意与女儿正好相合……这粮当是给得……而且，不仅要给，还要敞开了给，大张旗鼓的给，毕竟这样千载难逢，收拢民心的机会……可不多得啊。”
玄巳帝闻言，随即扭头看向了何有圭，君臣二人相视而笑。
因为言冰的这番话，和玄巳帝前两天跟何有圭说过的话，简直就是如出一辙，相差无几。
“但是……”
言冰的一声但是，又吸引了二人的注意，纷纷扭头看向了言冰。
“但是这粮，不能算他求的，当是父皇赐予，方能尽显父皇虚怀若谷之姿，拳拳爱民之心。”
“嗯……你的意思是，让朕回绝了乌硕王的请求？”
“不……女儿的意思是不回绝，但也不允诺，父皇可以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不提给粮之事，顺势，还可以探一探这瓦罗的新国君，诚意几分，心性如何……”言冰终于不再拨弄手上的碗盖了，而是痛饮了一大口，便将茶碗放回到了桌上。
她的话，已经说完了。
只等着，陛下的圣裁。
而闻听此言的玄巳帝也缓缓站起了身，背着双手，开始在皇帐内来回的踱步，一会猛然抬头却步，一会又低头不语前行，言冰和何有圭两人的脑袋就跟拨浪鼓似的，跟着皇上的身影，来回的晃……
最终，玄巳帝似乎是打定了主意，彻底停下脚步，扭脸看向了言冰，露出了一脸坏笑……
“两天后，你与朕一同去见见这瓦罗的新君吧！”
“啊？我也去？”言冰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随即拧紧了眉毛，拼命的摇头。
她最烦这种官方正式的场合，光是想一想那虚意应酬，正坐而拘的画面，她就开始头晕眼花，脑仁发痛了。
而玄巳帝似乎也早就料到了言冰的反应，于是一脸坏笑地继续说道：“无需你讲话，更无需你应酬，你只需站在朕的身边，假装成一位侍女，帮朕一同探一探这新君的处事为人便好。”
其实玄巳帝心中还有后半句没说出来……
那就是再用启华的美色，试一试这瓦罗新君的品性……
毕竟玄巳帝此次御驾亲征，怕影响军中士气，身边连个侍女都没带出来，即便是现在胜负已分，战事已定，小哲子又给皇上寻了几名美姬，也被他骂了狗血喷头，一并赶出了军营，所以他现在实在是无人可用，只能就地取材了。
而启华，不仅外表举世无双，更是心有内秀，腹有乾坤，在试探对方的同时，还能让启华近距离参与其中，分析对方，简直是一举两得，不二之选！
“侍女？？可我……”
“可什么可？就这么定了！”玄巳帝根本不给言冰拒绝的机会，直接一锤定音，然后笑呵呵地对她继续说道：“你也舟车劳顿一路了，早点回去歇息吧……稚凯……代朕送送公主……”
“是……”
何有圭闻言赶忙起身，将茶碗放在了茶几上，冲着玄巳帝拱手一揖……
言冰一看父皇都下逐客令了，只得长叹一声，也站起了身拱手一揖……
“父皇也早些休息……女儿先行告退了……”
“休息不了……还有一堆奏章等着朕批改呢……呵呵……你们去吧……”玄巳帝苦笑着摆了摆手，随即转身回到了龙案前，继续埋头批改起了奏章，而他的桌子上，俨然还堆着两摞“小山”……
…………
………………
何有圭引着言冰，朝着皇上给她和几位夫人提前准备的行宫走去……
路上两人一直在聊着最近战事发展的细节和关内军备的物资情况，结论就是，局势一片大好，此战高枕无忧。
而深知取地极易，民心难平的言冰，也在这过程中不断地向何有圭表述着自己的想法，两人相谈甚欢，不知不觉间，很快就到达了行宫的门前……
言冰终究还是忍不住内心的纠结，对何有圭提出了那个自己想了一路，也不得其解的问题……
“何尚书，你说父皇为啥非要让我去啊？去也就去吧，还偏偏让我装成个侍女？这不就是画蛇添足？多此一举么？”
“哎？？公主殿下慎言！！老夫可啥都没听见！！”何有圭赶忙摆着手，环视左右。
而言冰却直接把对方的手臂按了下来，笑着说道：“何尚书不必如此惊慌，我父皇又不是什么小心眼，偶尔说几句，他不会介意的。”
何有圭一听这话就急眼了，低声吼道：“还偶尔说几句！？这也就是你！换个人谁敢！？公主切勿站着说话不腰疼……害了下官全家老小的性命……”
“那何老这意思是说，陛下小心眼喽？”言冰嘿嘿坏笑了两声，随即指着何有圭大声喊道：“他说陛下小心眼——！！！”
何有圭当时脸就白了，一把抓住言冰的手臂，低声说道：“公主想知道啥，您只管问！下官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哎！早这样不就得了么？
言冰微微一笑，然后轻声询问道：“何老对于此事到底有何看法，还请不吝赐教……”
“公主冰雪聪明，还用下官给您指明么？”何有圭嘴上答着，眼神却在四处乱晃，不停地查看周边有没有什么风吹草动。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啊……何尚书你……”言冰见对方还是一脸的为难，于是张大了嘴巴，作势还要再喊，这可吓坏了何有圭，只见对方的语速瞬间翻了一倍，快速且准确地给出了他心中的答案……
“据下官所知，陛下此行未带女眷！如今酒宴已备，食色之性，尚缺一“色”耶……”
卧槽！！要拿我使美人计！？？
还不及言冰骂出口，何有圭赶忙又补充道：“但以陛下之意，只是姑且试之，必会拿捏好分寸，不会令公主为难！”
言冰这才缓缓闭上了嘴巴，略作沉思……
想来也是……
他知道我的脾气，他敢让我为难，我就敢让他当场下不来台……
于是，言冰转念一想，又将话锋转到了另一个话题上……
“那何老，打算什时候解决一下自己家里的矛盾啊……”
一听这话，何有圭刚刚还一脸惶恐的表情渐渐消失不见，转而一脸疑惑地看向了言冰。
而言冰也只是笑了笑，便继续沉声说道：“您那小儿子在我的通顺军中已然干到了千户，何老会不知？”
何有圭闻言，脸色微沉，低头不语……
直过了一会，才轻声说道：“若公主殿下觉得不快，下官即刻下书，调离犬子……”
“哎！？何老可不能误会我啊！我可没那么多疑！我只是想提前与何老说清楚，您儿子在我军中表现出众，智谋深远，指挥有方，我想提拔他成为一名偏将，绝非因为他是您的儿子，您老……该为有子如此而感到欣慰才是！”
见到何有圭一副半信半疑的表情，言冰也懒得多做解释，直接转身走去行宫，头也不回地说道：“他身上流的可是您老的骨血，自然在带兵方面别具天赋，您啊……就别执拗了，回家偷着乐吧……”
何有圭怔怔地愣在了原地，一直等到言冰走进了木屋，把门一关，才将将缓过了神……
此刻的他，思绪不定，喜忧参半，既高兴于自己的儿子终于做出了一番事业，得到了名帅的认可，又为难于身为人父的身份，如何向自己的儿子低头……
最后想起了过往种种，父子争吵翻脸的场景，何有圭仰天长叹了一声，便摇了摇头，背着手，朝着回营的方向走去……
步伐沉重……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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