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这黑黢黢的，啥都看不清啊！”
一架低空徘徊的行天上，一个通顺老兵正趴在吊篮边上审视着下方的城池，可是任凭他眯着眼，还是瞪大了眼，目光所及之处，除了插在保龙阁的篱墙边的一圈火把外，其他的地方，说是伸手不见五指也豪不夸张。
最后，这个老兵只能苦笑着抱怨了一句，便将整个身子转向了吊篮内，背靠着篮边与身旁的小伙子扯起了闲天：“哎！小六，你还记得当初刚进行天营的时候，那“赵老黑”是怎么整咱们的么？”
老兵的这番话一说出口，直接就逗笑了吊篮里的另一个年轻士卒，之前受训的一幕幕场景和闹出的笑话，立刻就浮现在了这个士卒的脑海中。
而老兵口中所谓的“赵老黑”，其实就是通顺军副将赵凯旋……因为他这个人本就皮肤黝黑，训起士兵来，又以心黑手狠著称，所以很多士兵都在背地里给他起了个一语双关的响亮外号。
赵老黑！
“辛哥你这话说的，刚去城墙头练惧高的那几天，俺基本一天换一条裤子！这还能忘么！？”小六子一说起这事，也来了精神，撸胳膊挽袖子，侃侃而谈。
而老兵直接摆了摆手，笑着说道：“别说你了，那时候营里谁不是一身尿骚味？为这个没少被其他营的兄弟笑话，就欠让他们也去吊一次麻绳，跟城墙上‘飞’两圈！”
“不过……这几场大仗打下来，俺倒挺庆幸自己进了通顺军的……”小六子嘿嘿憨笑着，双手一撑篮底站了起来，转过身，一手扶着篮边，一手拄着下巴，看向了篮外……
“别人都说，当小兵的，就是将军的垫脚石，自己穷的叮当乱响，十去九不归，最后功劳和好处还要全便宜了上面……可俺在通顺军里，真的一点这种感觉都没有……孙千户虽然平时严厉了些，但是对俺们也是挺好，还有这些年捎回家的饷钱，都够俺家盖新房了！俺娘还说，等再过一年就给俺说个媳妇回来……但俺一点都不着急，俺就觉得现在这样挺好……这通顺军，就是俺的第二个家……”
小六子说完，直接趴在了吊篮上，眼睛直勾勾地看向了保龙阁的一个竹楼，而那个竹楼里住着的，正是他们的总帅，言冰……
“啥叫不着急？哥还不知道你那点小心思？不就是怕你娘给你找的媳妇差咱总帅太远，不合心吗？小六子你啊，切，啥都挺好，就是太爱做白日梦……”老兵一脸坏笑地摇了摇头，抬手一拍护栏，彻底惊出了钱小六的一身冷汗。
此刻的钱小六，只能瞪大了眼睛，扭头看向了身后的老兵，半天却又说不出一句话来……
而老兵却只是嘿嘿一笑，抹了抹鼻子，沉声说道：“就你小子平时看咱主帅那眼神，都快蹦出火花了，你以为咱营里谁看不出来是怎的？反正我也不懂你是咋想的，要我选，我肯定选龙葵啊！那身条，那模样，要啥有啥，就是说话太爷们了，有点煞风景……”
“你！你！你怎敢这么议论咱家主帅和夫人！？”
“我啥啊我？我好歹心里咋想的就咋说，你呢？嘴上不说，心里却一个劲的想，跟个蔫屁似的！又臭又没劲！再者说了，反正也都只是白日梦罢了，这就咱俩，也没外人，还不能过过嘴瘾了？”老兵一边笑着，一边从怀里掏出了一根烟袋锅子，塞了点烟叶，借着燃烧器的火焰嘬了起来。
“又抽这玩意，俺也闹不懂你整天都在想些啥？又贵又呛人……”小六子鄙夷地瞥了老兵一眼，随即又转过身，继续看向了言冰的竹楼，沉默不语……
老兵也懒得解释，只是呵呵一笑，便举起烟袋，猛嘬了一大口，又深吸了一口气，浓烈的烟丝雾气就着寒风，一股脑涌入了他的肺中，刹那间仿佛全身的毛孔都被打开了一般，通体地舒畅，然后缓缓吐出了烟雾，刚要开口对小六讲解其中的乐趣，却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了一阵咳嗽声！当下就被吓了一个激灵！！
这可是百丈的高空！怎么可能出现第三个人！！
老兵此刻也顾不得许多了，直接将烟袋往身后一扔，摸起地上的步枪，转身便射！！结果抠了两下扳机，却没有发出任何的声响……
保险！！
一个关键的词汇在老兵的脑海中一闪而过，情急之下，他竟然连保险栓都给忘了！！只见他刚要抬起手去拨动拇指旁的保险时，一道黢黑的指印，已经稳稳地击在了他的咽喉上，瞬时间，老兵的瞳孔急速放大，眼白里充满了红色血丝，老兵……就这样缓缓地倒向了一旁……
而黑衣人，也趁机跳入了吊篮中……
尸体的倒地，步枪的掉落，和第三人的进入，这些声响和震动，已经足以令小六子警觉了起来，尽管他以最快的速度转过了身，但一丈之内的距离下……
凡人……又如何能是化境武者的对手呢……
小六子的锁骨几乎只在刹那之间，就被对方击了个粉碎，强大的气机，更是由着这道伤口进入，并快速涌遍了他的全身，他别说去摸枪了，就连声音，此刻也发不出一丝，便瘫软地倒了下去，而他的面前，正是刚刚还在和自己谈笑风生的老兵那空洞的双眼……
悲伤，恐惧，无力，剧痛，所有的情感一股脑地涌入了他的大脑，深知自己必死无疑的小六子，甚至彻底放弃了希望，缓缓闭上了双眼……
直到，他再次感觉到吊篮猛然地一弹……
他知道，这是黑衣人跃下了行天……
可他离开这，又打算去哪呢？是攻击另一架行天，还是攻击行天之下的竹楼……
竹楼里……
是主帅！！！！
想到这，小六子猛然睁开了双眼，凭借着他此生最大的毅力，向体内游走的强大气机发起了愤然反抗！任由他每活动一根手指，体内都会不断发出“咔咔”的异响！任由他每向前爬行一寸，都会传来钻心的剧痛！！
他已经无所畏惧！！因为他已经豁出了一切！！
此刻他的脑海中，就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主帅！！！
不知……是那名黑衣人过于轻敌了……
也或许……是人死之前迸发的无限潜力，过于骇人听闻……
一个凡人……
受了化境武者一击的凡人……
竟然凭借着强大的毅力和拼死的勇气，拄着步枪，缓缓坐起了身……
轻轻拨开了步枪的保险栓，背靠着吊篮，用一只手举着步枪，瞄向了冒着熊熊火焰的燃烧器……
随着他脑海中浮现出了那张令他一生都难忘怀的笑脸……
小六子……也释然的笑了……
“啪！！”
“咣！！！”
“轰——！！！”
枪声……回荡在漆黑的夜空……
火光……点亮了周围的一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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