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

    刚刚抵达特帕尼克斯,寻求外公帮助的奇马尔波波卡,就被送回了阿兹特克人的都城,特诺奇蒂特兰。

    以特帕尼克斯为首的城邦国,组成联盟,同时发兵向特诺奇蒂特兰出发,完成对特斯科科湖的封锁。

    这一幕似曾相识。

    历史的车轮仿佛倒转,又回到了一百年前,阿兹特克人的祖先遭遇城邦联盟围剿。

    一部分人被奴役,一部分人逃到特斯科科湖避难,这才有了现在的湖中城。

    如今,特斯科科湖被围堵,可被传世的“水上花园”反而成了一处绝地。

    城内秩序已然崩坏,曾因信仰而无比团结的阿兹特克人,在信仰的崩塌瞬间,变成一盘散沙。

    有贵族富人拉拢士兵,开始搜刮城中存粮。

    更有底层农夫,高举农具,大有揭竿起义之势。

    所谓君主家族,危在旦夕。

    当奇马尔波波卡归来,城中人也看到城外大军包围之势,内乱才有了短暂的平息。

    人们意识到,或许神罚审判尚未到来,他们已要成为各城联盟长矛下的亡魂。

    随同奇马尔波波卡来的宫廷总管,带来了特帕尼克斯君主的旨意——

    “阿兹特克人的新任君主,要踏上‘救赎之路’,前往大地的北方,寻觅世上唯一真神均衡之主的神殿,祈求祂的仁慈与宽恕!”

    “在此期间,阿兹特克人不得踏出湖中城半步,将由各城联盟监视居住!”

    说到这里,他冷蔑得瞥了一眼少年人,嘲讽意味十足,“若伟大的阿兹特克人君主奇马尔波波卡,能平息神祇的怒火,不止阿兹特克人将得救赎,他也会是各城联盟的英雄,会被载入史册!”

    可反之,他什么也没说,宫殿内的阿兹特克人权贵已然心知肚明。

    这样的监禁,断绝了生路。

    当审判日来临,阿兹特克的数十万人将首当其冲,被作为平息神怒的祭品。

    甚至有可能在审判日来临前,就全被屠杀殆尽。

    生死全在他人手中。

    宫殿内一片死寂。

    奇马尔波波卡早已是失魂落魄的样子。

    人群中,唯独他的叔叔伊兹柯阿特尔,眼中还有光芒,寄托在侄子的身上。

    神祇留下忏悔救赎之路,就不是生机断绝。

    若怀揣虔诚,真能抵达神祇的宫殿,求得仁慈宽恕,阿兹特克人就不会灭亡。

    “奇马尔波波卡,阿兹特克人的兴亡,就要倚靠你了!”伊兹柯阿特尔忽然开口。

    众人惊醒,愕然看着他,认为他已是失心疯了。

    奇马尔波波卡依旧呆滞,却被叔叔拍打着肩膀,疼痛让他重新找回了灵魂,“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那就踏上救赎之路吧!”

    “只要你能顺利归来,审判的罪罚就将抹除,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而这个重任唯有你能完成,你要代替你的父亲忏悔赎罪!你更是阿兹特克人的君主!”

    话落。

    周遭人脸上重新燃起生的希望。

    已是濒临绝境,即便只是一根稻草,也要牢牢抓在手中。

    “去吧,奇马尔波波卡!”

    “当你出发时,阿兹特克人的混乱将会平息,所有子民都会为你祈祷,并虔诚的去忏悔我们曾经愚昧信仰伪神的罪!”

    “若你归来,你将是中兴之主,带领阿兹特克人重生!”

    “若你死去,也没人会怪你,这是先祖留下的罪,作为后代,我们唯有选择承担!”

    本要展开斗争的权贵族群,骤然团结一心。

    因为他们已别无选择。

    12岁的少年人,感受到无数目光的注视,因期望寄托而热血沸腾。

    “好,我去!”

    “我,奇马尔波波卡,必怀揣至诚的忏悔之心,寻得神祇乞求祂的宽恕。”

    当夜。

    伊兹柯阿特尔为侄子奇马尔波波卡再次加冕。

    全城人聚集祭坛下,高呼那“均衡”的圣名,发出忏悔与赞颂之声。

    此次加冕与登基无关。

    而是土著人的定名仪式,奇马尔波波卡是他的第一个名字,意为“冒烟的盾牌”。

    他还未到成年礼,不得考验赐名。

    然而现在,他将踏上救赎之路,成为阿兹特克人的希望。

    王族的长老为他戴上了黄金打造的冠冕,高呼他的名——

    “今夜,阿兹特克人将呼唤均衡的名,朝圣祂的荣耀,令我们的君主为使者仆役,踏上救赎之路,奉献忏悔与虔诚!”

    “奇马尔波波卡,吾等将你命名为‘罪王’,你将带着吾等祖先与子民的罪,乞得祂均衡之主的洗礼,净化一切罪与难……”

    这一夜,湖中城万众一心,人声鼎沸。

    均衡之名不断震动夜空。

    罪王.奇马尔波波卡坐于祭台上,每一位子民向他跪拜,无论老幼皆用黑曜石匕首割开手心,留出的鲜血涂抹在他的双腿上、额头上……

    他们的献祭将为‘罪王’指引道路。

    而那额头的鲜血,也将代表他们的罪,于真神的面前叩首臣服。

    祭祀一直进行到第二天下午。

    奇马尔波波卡几近虚脱,昏睡过去。

    可出发的队伍已经组建完成,100多名宫廷侍卫与侍女、精通天文星象的学士,将与奇马尔波波卡一同踏上救赎之路。

    他们携带了阿兹特克人最珍贵的宝物,将在抵达后献祭给真神。

    昏睡的奇马尔波波卡被抬上了轿子,又几名侍卫合力抬着,经过昨夜的祭祀活动,他浑身上下沾满血迹,已成了血人。

    城门开启。

    这条道路是大城唯一的陆地进出口,如今显然被各城大军看守。

    双方经过交涉,得知阿兹特克人接受了特帕尼克斯君主的旨意,将要北上。

    各城分别派出人手,组成2000人战团随行。

    确保他们不会逃亡,寄希望于留下阿兹特克人的火种在外,苟且偷生。

    此行决定仓促,不过各城富足,武器、食粮很快调动,他们只需向北出发,沿途在各城领取物资便可。

    至于更遥远的未知之路,就只能依靠他们自己了。

    现如今,城邦联盟只经营一地,各自为敌,并无向外扩张的野心。

    虽有遥远部族前来贸易,但所知最远路途,不过数百公里。

    神祇的圣殿所在,必是遥不可及的。

    谁也无法确认后续道路,唯有一个方向明确——

    一路向北!

    奇马尔波波卡醒来时,已是第三天。

    他这些日子经历身体与心理的双重折磨,这一睡便是昏天暗地。

    晃晃悠悠的轿乘,令他很不舒服。

    命人将他放下后。

    队伍中的侍者、侍女纷纷迎来。

    其中一个中年男人是为随行的大学士,他指着那些侍女道:“我们不知这救赎之路到底有多远,若此生都不能及,你要留下阿兹特克人的火种,令他继续前行!”

    奇马尔波波卡大惊,“若我不能归去,城中的阿兹特克人就……”

    大学士道:“伊兹柯阿特尔大人命我将密书给您,您看后便知安排!”

    阿兹特克人作为城邦文明的外来者,迅速汲取他们的优点,弥补自身缺憾。

    创造出自己的象形文字,并未后世留下许多古籍。

    他们也崇尚教育,如这大学士,便是精通天文、草药学的专家,一直以来也是城中贵族的医生。

    当然,所谓医术也只限于用草药治病,比巫医能高级一点,沿袭了前人总结的文字记载,但显然远不及同时期的东方古国。

    美洲文明终归起步的太晚。

    奇马尔波波卡阅读密书,见得了叔叔的笔迹……

    救赎之路虽为特帕尼克斯逼迫得无奈之举。

    但当所有人茫然时,正是他的叔叔,伊兹柯阿特尔站出来作出最后决定。

    追溯阿兹特克原本的历史……

    奇马尔波波卡的父亲维齐,本还有6年多的生命,6年多后年过18岁的奇马尔波波卡才会登基。

    他在历史上留下的笔墨不多。

    登基后在位10年,因他与特帕尼克斯君主的亲属关系,参与到这座强盛城邦的继承者之争当中……

    因为站错了队,遭遇暗杀,终年29岁。

    而如今,发展的脉络没什么区别,同样因特帕尼克斯国的旨意,他被迫踏上一条未知之路。

    在他离世后,阿兹特克人的第四位君主,正是他的叔叔伊兹柯阿特尔。

    伊兹柯阿特尔是奠定阿兹特克“三城联盟”的发起人,他摆脱了特帕尼克斯的附庸关系,也趁着特帕尼克斯的内乱当中,迅速与同盟国将其吞并,瓜分了国库。

    从此,阿兹特克走上强盛称霸之路。

    密书中唯有寥寥几句,却看得奇马尔波波卡热泪盈眶。

    伊兹柯阿特尔确有视他为火种,留下血脉续存的含义。

    如果功成归来,自然是最好。

    若不然,尽可能保存自己,留下血脉。

    至于阿兹特克都城,则不用奇马尔波波卡担忧。

    因为真神降下预言,2年后审判降临,阿兹特克人是死是活,终有一个定数。

    而在这2年内,各国不会对阿兹特克人痛下杀手,因神祇降临,各国寄希望于阿兹特克数十万人的献祭,能平息怒火。

    如果活了,会派人找寻他回归。

    若没能在审判中得救赎,至少他是一个希望吧。

    当然,大家很明白,奇马尔波波卡是否能在路上活下来,是未知数。

    不过除此外,阿兹特克人别无选择,唯有期盼奇迹的发生,终得忏悔救赎。

    密书看完,大学士将密书收回,趁着晚上扎营休息时,丢入篝火之中。

    “殿下,孕育下一代的事情,要抓紧了,我阿兹特克人在各城中还有商贾为密探,你宠幸的侍女可在未离开太远疆界时,由他们接走,保存血脉。”

    奇马尔波波卡并没有羞涩,看着那些随行侍女,只当是完成重任一般。

    随后几天。

    不同侍女会在夜晚进入他的账内。

    少年见春,一路有吃有喝,这救赎之路在他看来,并没有那么艰难。

    一个半月后。

    城邦联盟北部边界的最后一处小城。

    是夜。

    突兀地喊杀声惊醒了正在熟睡的奇马尔波波卡。

    他惊坐而起,听到屋外的叫喊——

    “阿兹特克人的侍女想要混入商队中逃跑!”

    “杀光她们!”

    “我见这些侍女曾多晚踏入那‘罪王’的账内,这是他们想要留下的罪孽火种!”

    “快去抓住‘罪王’,小心他逃跑……”

    砰!

    大门被破开,浑身是血的战士,将奇马尔波波卡捆绑束缚,当他想要反抗,却被人打晕。

    当再次苏醒时,眼前已是血光一片。

    阿兹特克宫廷侍卫的尸体,堆积如山,那些侍女更是被剖开了肚子,悬挂在木架上。

    死了,所有人都死了。

    唯一存活下来的只有那大学士,如今也遍体鳞伤,向他流露悲戚,微微摇头。

    再次上路。

    所谓的罪王,再也没有了君主的待遇。

    不得乘轿,步行在队伍之中,周遭皆是面无表情的别国士兵。

    所侍奉他吃喝的还是那位大学士,也变得沉默寡言,希望之火仿佛已然湮灭。

    起初,一主一仆还有人帮忙搭设帐篷,不久后待遇接连下降。

    行走在荒野山林,各国士兵也变得躁郁,甚至不再视他为一国之主,开始嘲讽怒骂。

    不知过了多少天。

    郁郁寡欢的大学士,竟然重新振作,他看着那些整日烦躁的战士,小声对奇马尔波波卡道:“我们还有机会!”

    他问:“什么机会?我们的人都死了,只剩下你跟我!”

    “如果一直被他们监视,早晚有一天,我们会被杀死,他们已经不耐烦了,不可能真的愿意护送我们拜见真神!”

    “当宫廷侍卫死后,我们献祭于真神的宝物,都被他们背负,那些财宝是罪恶的源泉!”

    “他们会想,只要杀死我们,任务就不用继续,甚至可以吞没这些财宝!”

    奇马尔波波卡道:“可他们在瓜分之前,还是会先杀死我们!”

    大学士惨笑:“就看……我能不能挑起他们彼此间的愤怒,先反目成仇,罪王,你很清楚,各城邦间的仇恨是深沉的!”

    “除此外,我们别无选择……”

    “离开了他们,我们才有可能真正踏上救赎之路,找寻神祇的圣殿所在,而不至于直接被他们杀死!”

    奇马尔波波卡深吸一口气,他从怀中摸出一个雕塑,正是那均衡之主的神像。

    他摆放在一块石头上,默念赞颂与忏悔,“世上唯一真神,均衡之主,吾奇马尔波波卡,祈求您的仁慈与宽恕,赐予我指引,踏上真正的救赎之路,在您的殿堂聆听训诫与审判,即便是死,我也愿死在神祇的审判之下……”

    ……

    均衡11年,9月中旬。

    奇瓦瓦州被完全探索,系统地图开放。

    周黎安带众人飞往索诺拉州,该州与美国亚利桑那州接壤,与霍霍坎人的凤凰城只有200公里,而与均衡第10城棕榈泉只有450公里的直线距离。

    飞机两个小时可抵达。

    眼下,只要索诺拉州探索完成,就剩“下加利福尼亚半岛”的两地。

    下加利福尼亚半岛与加州相连,与索诺拉州隔海相望,狭长的半岛分为“北下加州与南下加州”。

    该地意义不大,下场半岛多位荒漠、火山,也没有天然深港。

    当年美墨战争后,美国都看不上这块地,拿走加州后将半岛留于墨西哥。

    不过来都来了,狭长半岛一地的探索,3天时间足矣。

    均衡各城发展势头良好。

    回归均衡,就可开启时间加速。

    而自阿兹特克罪罚降临已有近3个月。

    周黎安也好奇,罪罚降临后对各城所造成的影响……

    【虚空之眼】开启。

    意识降临在特诺奇蒂特兰上空。

    就在此时,他发现特斯科科湖外,竟然有新城正在拔地而起。

    与其说是新城,不如说军事堡垒。

    其中皆然是雄壮的城邦战士,他们穿着不同的服饰,树立各自的旗帜……

    转而飞往湖中城。

    大城中一片萧条,早已不是那日降临时的繁华。

    城中庭院楼宇的花卉,似乎都凋零,变得不再有具有生机。

    当意识降临于宫殿。

    听得人们的讨论才知……

    “阿兹特克人被围了?还派出新一任君主奇马尔波波卡北上寻觅均衡神殿,祈求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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