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直直的看向那个人,邵子宁见此以为她是太过生气,只得先将人劝走又道身在闹市不宜多事。
叶芷绾僵硬的走着克制住回头的冲动,将李奕拉进一个医馆,柔声道:“奕哥哥,还是看一下吧。”
李奕如沐春风,反而安慰她,“我无事的。”
“太——公子您就看看吧。”
邵子宁跟着一边劝告,亦是不想让他辜负了叶芷绾的关怀。
李奕不再逞强推搡随郎中去了内室检查。
叶芷绾与邵子宁在外等候,眼神不经意的向外面看,得见刚才那人伸着懒腰散漫的走过长街,手上打了一个等的手势。
她记下时辰,李奕确认无碍三人重新踏上回程。叶芷绾怕脸上藏不住事,便故作气态将那两个人大骂了一通。
这幅样子倒让同行两人看到一些她身上过去的影子——路见不平时比官衙还要急,誓要荡尽天下不平事。
可天下不平何其多,她做不到。
“芷绾不必着急,我没事。”李奕温声道:“北韩民风就是这样,粗鄙至极,带的阳州城都变了滋味。”
他的言语很是温柔,眉宇间的鄙夷嫌恶却展现的淋漓尽致。
叶芷绾偏头望他,感觉有些扎眼。
在南靖时听到这番话,她第一个应承,可如今听他此言,就像是在侮辱自己一般。
她吸一口气浅浅笑道:“是,一群粗人罢了。”
回到村子已是日暮时分,叶芷绾坐在石桌前摆弄从庙会买回来的新鲜玩意,李奕就坐于对面静静的看,她随手拿起一个村子里求雨祭祀时用的鬼首面具。
“这个刻的好生吓人。”
邵子宁闻言走过来道:“当时看郡主多看了两眼,还以为是郡主喜欢呢。”
李奕斜他一眼,“哪有女子喜欢这种东西。”
邵子宁哑住不说话,那祎安郡主又不是寻常女子,给她把桃木剑她都敢去捉鬼。
叶芷绾往自己脸上比了比,又摘下比在邵子宁面前,笑道:“是比寻常的面具看起来有气势。”
邵子宁搓了搓自己那张人畜无害的脸,“谁看见我都觉得我好说话,我要真长这样就好了。”
“相貌无法改变,那就给自己起一个令人生惧的外号。”叶芷绾接道。
邵子宁来了兴致,“下山虎,豹子头?”
叶芷绾噗嗤一笑,摇摇头,“我觉得这些都没气场。”
“凶猛野兽都没气场。”邵子宁挠挠头有些犯难,“那郡主你给我起一个。”
叶芷绾眯起眼睛想了想,“叫阎王怎么样?”
“阎王......掌握生死,统领百鬼。”邵子宁眼睛一亮,“这个好啊!”
说着他便去了外面向随行小侍卫们去宣传自己的新外号,还逼着一群人大喊阎王。
李奕与叶芷绾在院中无奈笑笑,叶芷绾思虑着如何顺应着话题开口说接下来的事,面前人的一道声音让她顿时心中一沉。
“芷绾,你看我们二人像不像在看孩子。”
叶芷绾捏在鬼首面具下的手紧了两分,她也曾这样问过别人,可当下心境已与那时相差甚远。
她半晌才回:“是有些像。”
又生怕李奕再说些进一步的话忙带回话题,“奕哥哥,让子宁那么一说我倒想起百鬼门了,名字取得响亮,做事也有谋略。”
“是。”李奕简单应道。
叶芷绾将面具放到一边,两手撑起下颌眼巴巴看向他,“你给我讲讲呗,我还挺好奇的,什么这鬼那鬼的。”
夕阳辉下,满目好奇的少女撩动李奕的心间,暖暖的,满满的,他承认这张脸无论看多少次,自己都会一眼沦陷。
他含笑慢慢道:“我知道的也不多,只知百鬼门共有八鬼藏于鹘月与北韩,分别各四鬼,鹘月常年没有纷争,不一样的相貌也提供不了便利,那四鬼便没什么用。而北韩就会方便许多。”
叶芷绾点点头,“我记得有个刀劳鬼,这取名还有什么讲究吗?”
“代号就是从百鬼中取的,有什么地下鬼,厉鬼,膏肓鬼等等,我也记不清。”
叶芷绾面色不变,膏肓鬼——是玄策军中那个,那便还有两鬼。
她眨眨眼,“刀劳鬼确实立了大功,最后虽被捉住,但也给云州带去了不可逆的损伤。”
“是。”李奕紧了紧眸子,“但我没想到是你发现的。”
叶芷绾垂下眼眸懊悔至极,轻叹一声,“当时我身边都是北韩人,没办法不那样做。”
“奕哥哥,你知道的,我一个人生存很难......”
见她如此,李奕眼色平缓下来,“都过去了,以后有我。”
叶芷绾抬起眸子,目光真诚至极,“那些日子总会跟随我一生,若有机会我会尽力弥补。”
李奕转了圈眼眸,随即点头。
话题被他说远,叶芷绾尽力扯回来,“刀劳鬼被捉,北韩已经有所警惕,其余的三个人怎么办?”
李奕抿口茶,眉间看不出是何神态,淡道:“另三人中已有一人失去联络。”
叶芷绾目光收紧,难不成膏肓鬼已被他们发现在军中被擒?
她试探问道:“怎么回事?”
李奕眼中流露出鄙夷,“是一名女子,藏身于青楼,却在三年前失去联络。”
他又自己总结道:“兴是见得男子太多,被情感所迷惑,连自己的本职都忘了。”
叶芷绾舒口气的同时,又生出了一种看他十分碍眼的感觉。
女子如何,男子又如何,不知事情全貌就用如此轻薄的语气来评判她,未免太过草率。
她干脆将鬼首面具面对自己立起来,看着令人生畏的面具趴在石桌上与他继续交谈。
“还有两个呢,他们现在做事应该会很危险。”
李奕笑了笑,“放心吧,剩下两个很稳妥。”
叶芷绾歪头露出一对杏眼,“这么有把握?”
“自然,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比如军营,再比如皇宫。”
李奕也斜斜看着她,带着一抹胸有成竹的笑容。
叶芷绾没再多问,正逢邵子宁嘚瑟回来,三人随便聊聊便各自回屋去了。
只是李奕的步伐在行至他门前时转身跟上了叶芷绾。
叶芷绾心一抽一抽的,故意抵着门问:“怎么了?”
李奕静静看着她,轻声道:“芷绾,我......”
叶芷绾猜出他的意图,极力保持着面色平和,忽而握住他的手,“奕哥哥,我已经跟过去几月说再见,但短时间内也没办法彻底缓下心绪,你给我些时间好吗?”
李奕眉心微动,叶芷绾又用力握了一下,“你了解我的,我下定的打算不会随意改变,同你回去就是同你回去。而且......我想把最重要的留到最合适宜的时刻。”
只见李奕的眸子霎时亮了一下,叶芷绾松开他的手,“快去歇息吧。”
李奕不舍的望她一眼,转身离去。
叶芷绾关上门背靠着呼口气,李奕变了许多,若她刚才真的说自己已经放下,他绝不会信,反而如实告知才会增加可信度。
快了,应该快了,她很快就可接触到南靖此行伺机攻打阳州的秘密。
夜入过半,她轻轻推开窗户向村子后方的林间走去,此地靠近南靖,百姓群居,随行侍卫没有在客栈时那般警惕,到了后半夜便找了个屋檐下打盹。
叶芷绾身子压低将脚步放的很轻,提心吊胆的找了棵大树靠着。
约有一炷香的功夫,林间深处潜来两道黑影,望见她的身影就赶忙加快了步伐,行至跟前就焦忧喘道:“赵女官,你怎么样?”
“我没事。”叶芷绾反问:“你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们是跟来暗中保护你的。今日那个混球居然敢——!”亲你。
叶芷绾也顿了一下,后问道:“是他的意思?”
“对。”其中一人一边应着一边从怀中掏出一大把东西塞给她,“这里面有迷魂药,软筋散,带暗器的首饰,还有一把小匕首,赵女官你先拿着。”
叶芷绾接过手上攥了两下,还是先道出要事,“听着,你们马上传消息回京,有一名细作藏在青楼,具体位置不得而知,可以先暗中探查一下。”
“还有一名细作,这个十分重要——在皇宫。”
两人登时瞪大了眼眸,“皇宫?”
叶芷绾肃眉点头,说出自己的分析,“既然藏身皇宫不可能是普通宫人,极有可能是能接触或经手皇上所用物品之人,你们快回去禀报太子让他暗中试探一下。”
两人连忙领命离去,刚行没两步,叶芷绾忽地又叫住他们,问了一句话。
“南靖使臣来京都后,太子是不是前去调查过?”
一人迷茫,另一人定神片刻点了下头。
叶芷绾靠了下树干,而后挥手,“去吧。”
人影很快消失,冷冽的月光洒下,树林里寂静无比,树木被拉长成各种扭曲的形状,没有踩碎树叶的声音,没有树枝碰撞的吱呀声,寂静的诡异。
她向院落走着,脚步踩在自己影子上,一步一心痛。
李奕没有出席宴会,没有露面,还能有谁能一眼将他认出,并且知道他对自己的情谊。
——在整个北韩非萧晏莫属。
一种巨大的,窒息的被利用之感侵入她的感官,北韩帝以萧晏为挟让自己为他探查敌情,而最初的筹码却是萧晏提供的。
自己被逼进如此田地,日日对着仇家之子欢笑,还要时刻提防着他的歹意,萧晏才是那个始作俑者。
她可以与南靖为敌,心甘情愿为北韩作战,可以披戎装堂堂正正的战死沙场,可她不愿活得如此窝囊。
她是将女,不应该屈尊用身体姿色换取机密。
初见李奕那日自己险些失身,她觉得自己有多难过,萧晏就会有多难过。
可如今看来,他真的在乎吗。
就算派来了人,又如何阻止事情发生。
或者说在权重面前,自己不过是一颗棋子。
她虚浮着脚步翻回屋子,大躺在床榻上放空,南靖对自己赶尽杀绝,给了她求生机会的北韩,亦在利用自己。
此刻的她如同沧海之一粟,天地间之蜉蝣,任人宰割,渺小至极。
忽然间,一阵敲门声凭空而起,叶芷绾猛地坐起,“谁?”
“是我芷绾,找你有些事。”
叶芷绾看了眼已经渐明的窗外,解开外袍前去开门,而后再做系带之状,“怎么起得这么早?”
李奕眉头锁了一下,“去屋里说吧。”
叶芷绾侧身让开,察觉到他沉重的气息,倒了盏茶推过去,“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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