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最古老而又最强烈的情感是恐惧,而最古老又最强烈的恐惧是未知。这话对于参与此次围剿的四大家族子弟来说无疑是最好的写照。

    自五月十六日以来他们已经从西安府衙向翠华山行了六十里路,距那姜家府邸也不过二十里之余,可这两日来众人却未曾遇到过任何抵抗,休说是姜家一众高手,就连探路的暗哨也不曾见过一个。这不禁使得各个家族弟子人心惶惶。

    “头儿,这姜家搞得什么把戏,怎么一路上连个鬼影都没……见过。”

    终于,莫乾耐不住性子了,他不顾高棋的阻拦刚走到在骆养性帐外便大声呼喊了起来。可甫一进门就被眼前的阵势吓着了。

    只见四大家主一个不差的坐在帐内,而骆养性则负手立于四人之间正在分派任务。他这进门一嚷顿时惹得五人目光全都看向了他,尤其是当骆养性那一双鹰隼般的眼眸盯着他时吓得他全身都打了个寒颤。

    “头儿,各位家主,你们继续,你们继续…”

    莫乾讪讪的退了出去,一脸的尴尬。待从帐外刚走出四五步,就看到了一脸玩味的高棋走了过来。

    “让你不要去,你偏要去,老莫,指挥使可回你了?”

    “你他娘的要是告诉我,我还能跑来问头儿吗?还有,头儿在里面安排事你怎么也不告诉我,你他娘的存心要我在头儿面前出丑。”莫乾则是没好气的回他。

    “我说让你这时不要打扰指挥使,你不是没听吗?”高棋则是摆出一副无辜的的表情,说着还摊了摊手以示无奈。

    “你小子,我今…”

    “滚!”

    莫乾一句话未说完,帐内骆养性的声音却传了出来,仅仅一个字便将二人吓的挺直了腰板。

    “是!”

    二人异口同声的喊了一句,便立刻退了下去,简直是乖巧之极。

    “哎,老木。”不死心的莫乾在回二人营帐的路上又再度开口向了木棋,“你倒是说说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老子头都快想破了,难不成姜家人真的都跑光了?可咱们一直盯着他们呢?”

    “莫乾啊莫乾,你这个脑袋里到底都装了些什么,怎么什么都想不明白?”木棋却不急着说,又是讥了莫乾一下。

    “你说不说,不说老子回去可就告诉弟妹西安府的官送给了你小子个小娘皮,到时候…”莫乾此时却也是不急,一句话直接让木棋讨饶。

    “哎呀,老莫,莫大哥,我的这些个小事怎么还劳您费心呐!我告诉您不就是了,您大人大量,放过小弟。”

    原来这木棋虽官居锦衣卫指挥同知却是个惧内之人,可偏偏他平日里就好拈花惹草,为此可没少遭到妻子毒打。这才听到莫乾一说便连忙讨饶了起来。

    “还不快说,晚了老子可不一定想听了。”莫乾对他这幅样子极为受用,此刻摆出了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而木棋对此是腹诽不已,可面上仍旧是笑颜如花。

    “是是是,这个情况呀,无非有二。第一,姜明隐心知不敌,分散力量出击自是被我们逐个击破,所以将所有人聚在一起再借用他姜家的“天门锁甲阵”做殊死一搏;这第二嘛,就是他们真的跑了。不过我们早已借西安府衙兵力将翠华山团团围住,他们不可能悄无声息的逃掉。”说到这,木棋却好似想到了什么,连脚步都停了下来。

    “怎么了,老木,有什么问题吗?”莫乾也跟着停了下来。

    “哦,没什么,我一时想到了别的事。”木棋回过神之后则是微微一笑敷衍了过去。

    他方才想到七日前西安一处乡野有一小股刁民造反,指挥使曾就近命包围翠华山西北面的军队前去平乱。虽只用了半日时间,可翠华山的包围却在那半日松了。

    “难不成是在想那小娘皮了?”莫乾则是一脸玩味的看着他,眼中调侃之意尽显。

    “胡说,大敌当前,我怎会想这些事。”

    “别不好意思呀!人送来的时候可没见你不好意思呀!”

    ……

    二人就这么一言一语的走回了营帐。

    而与他们二人不同的是,骆养性在给四大家主安排完一众事宜之后则是默默地坐在了椅子之上,面上阴晴不定,似是在想什么事情。

    “孙大人此时怕也到了此地了。”想到孙承宗,骆养性不免再次疑虑起来,“只是为何到了今日仍未曾收到过他任何消息?”

    原来当日在林间以迷药擒下方长与姜幼清二人的正是赶赴那里的骆养性!而在他准备带人离开时,孙承宗却出现在了那里。

    “养性,姜家谋反一事你可有证据?”一身灰袍的孙承宗此刻坐于火堆旁,双眼却并未看向站在对面的骆养性。

    “孙大人,养性乃是锦衣卫,向来只遵皇上旨意,至于有无证据,养性并不关心。”骆养性对着眼前这位宛如山野老伯的老人可谓是推崇备至,言语间满是恭敬之意。

    “老夫早得皇上圣旨,辞官归养,又哪来的孙大人。”孙承宗却是摆了摆手,示意骆养性坐下。

    “大人忠肝义胆,为国为民,出关二百里修筑宁远城以御敌寇,只用了短短四年便兵不血刃的收服了辽西失地,所提袁崇焕袁大人更是在宁远一战大败努尔哈赤,令其铩羽而归,扬我大明国威,天下人谁不钦佩!只可惜魏阉不死,大人终是无出头之日,只能任其猖獗,而我等又何尝不是如此?”

    骆养性倒是未曾坐下,反倒是说起了孙承宗的功绩,情绪激动处竟不觉红了眼眶,而提到魏忠贤之际竟连双眸都变得通红,眼中充斥着浓郁到化不开的杀气。

    “养性,你所说之意我全明白,也知道你是无奈之举,可眼前这么一个毫无武功修为可言小姑娘,杀了她,你又于心何忍?于你而言放她一条生路还是不难办到吧?”

    他的这番话孙承宗自是明白,如今天启皇帝沉迷木工,终年不理朝政,反倒处处受魏忠贤蛊惑。此番让骆养性剿灭姜家之事便是他魏忠贤的主意,无非是要在西北武林之中安插自己的人手,以此来蚕食鲸吞整个武林稳固他的地位。

    “斩草要除根,除恶需务尽!大明江山不能留有后患。”

    说完,骆养性一挥手站在火堆外围的两名锦衣卫便走了进来欲将仍昏迷在地的方长与姜幼清二人带走。

    “骆养性,你当真不知这姜幼清是何身份吗?”孙承宗缓缓站起起身来,双目紧盯骆养性双眼,似是要看透他那双深邃的眼睛之下隐藏着的……伤痕!

    而骆养性面对这看似没头没脑的一问,竟是身躯猛然一震,在这一瞬间他仿佛被抽干了全身气力一般,眼神也不再犀利,反倒是透射出一股难以掩饰的温柔以及……恨!

    但也仅仅就是这么一瞬,一瞬之后他又是那个杀伐果断、心狠手辣的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

    “养性知道,她是叛贼姜明隐之女,姜幼清!”

    孙承宗见他如此说,当下也不再气,缓缓开口说出了一段多年前的往事。

    “万历三十二年,楚王朱华奎献皇杠两万两为宫中修缮所用,却遭楚藩谋逆者三十六人劫夺皇杠,湖广巡抚赵可怀领命查清此案,惨遭楚藩朱蕴鉁派人暗杀。后朱蕴鉁等二十六人虽伏诛,十人流放,但暗杀赵可怀之人却无从查起,就连朱蕴鉁也不知道这名杀手从何而来又姓甚名谁。但赵可怀虽死,他一家老小仍在,其女……”

    “够了!够了!”

    不待孙承宗说完,骆养性已然变得如狂暴的野兽一般双目赤红,气息紊乱,大吼着打断了孙承宗的话。

    “孙大人,我可以不杀姜幼清。但方长此子协助朝廷要犯出逃之事孙大人可莫要再管了。”

    待骆养性气息稍稍平复之后也是看向了孙承宗,双目已然清醒,他还是那个锦衣卫指挥使!

    “这是自然,只是这小家伙心性不凡,是抗金所需人才,你不可杀他。”

    孙承宗心中也知道方长此事可大可小,且一来他有方家作为支撑,二来他已告知骆养性自己要选他去辽东御敌,自是可保他性命无虞,当下便痛快的答应了下来。可他又怎能料到,他对此事的放任将会在几日之后对方长以及姜幼清二人造成何等的影响。自然,这些都是后话,暂且不提。

    骆养性转身走到姜幼清跟前,而他招来带走姜幼清二人的手下也不知何时早已退了出去,四下里都寻不到他们的身影,许是走远了。

    骆养性俯下身子仔细端详着姜幼清的脸庞,眼中再次流露出方才那抹消失的温柔。

    她的眉眼和柔儿是如此的相像。

    接着他又转头看向了一旁的方长,眼中竟充满着……嫉妒?

    对,就是嫉妒!

    他嫉妒方长与姜幼清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他嫉妒方长与姜幼清自小便定下了婚约,他嫉妒方长敢于带姜幼清出逃,而他,当年却不敢!

    “大人,大人?”

    骆养性正想的出神之际,帐外传来了一声声呼喊打断了他的思绪。

    “何事?”

    “四大家主请您前去,说是所有弟子已经全部集结,就等大人领着攻向翠华山了。”

    “知道了,下去吧。”

    骆养性说完也是缓缓站起身来,眼中迸射出骇人的杀气,连帐内的温度仿佛都降了下来。

    “姜明隐,你可准备好受死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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