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儿这才注意到,公主手里捧着一本厚厚的新式书籍。
所谓的新式书籍,就是陇右书商印刷排版的一种书籍。
这种书籍都是通过书脊将所有的书页粘粘在一起,书籍的字体往往很小,一本书就能印刷十几万的文字。
一开始这种书籍还被读书人诟病,可是很快读书人就觉得真香了。
出门不需要带着一箱子的书,一本书就足够读上很长时间了。
陇右甚至还贴心的推出了四书五经合集,论语春秋合订本之类的书籍,可以让你一本书在手,就能通读儒家经典。
不过延光公主手里捧着的是一本婉儿没见过的书。
牛皮纸的封面上,只是印着书名,上面还写着“王府藏书,概不外借”的印章。
婉儿好奇的看着书名,《内战纪》,这到底是一本什么书?
婉儿虽然被公主说没文化,实际上能够服侍公主的侍女,都是读过一些书的。
可是婉儿从没有听过还有这样一本典籍。
延光公主看的认真,婉儿也不好打扰她,只是往马车中的碳炉子中加着金丝炭。
一边加着炭,婉儿不由的感慨,陇右的东西果然好。
这木炭烧的匀称细长,内部还融合一些芳香的木料,燃烧起来有淡淡的香气。
而且这金丝炭燃烧起来一点煤灰都没有。
这马车的碳炉子设计的也相当的巧妙,一根铜制的烟囱伸到马车顶部,用商博的话说,这样就能将“烟毒”排出马车,不会发生煤烟中毒的意外。
而燃烧后的煤灰,又会落到车底的集灰匣里,婉儿要做的就是往炉子里添加木炭就行。
延光公主认真读了一会儿书,只觉得怀里的汤婆子有些凉了。
婉儿立刻将汤婆子外的羊毛套子解开,将汤婆子放在暖炉上加热。
看到公主正在揉眼睛,婉儿心疼的说道:“殿下,这读书是男人的事情,您又不要考功名,可别看坏了眼睛啊!”
延光公主却笑着说道:“不碍事的,不过商留后使确实说了,在车上看书费眼睛,以后晚上不看了。”
婉儿小心的拿出一根檀木的书签,夹在公主刚刚翻到的地方。
“这本书是从都督府留后院借来的,可一定要收藏好,到了长安我还要还的。”延光公主叮嘱道。
婉儿撇着嘴说道:“不就是一本书吗?留后院出手可大方了,公主如果喜欢就留下好了。”
延光公主摇头说道:“如果是普通的珍宝,留后院肯定就送了,可这是一本奇书,整个陇右都没几本,这些书都是登基造册的,如果丢失了,我那亲王弟弟可是要商留后使麻烦了。”
“建宁王殿下才不会这么小气呢。”
延光公主笑了笑说道:“有借有还,再借不难。”
这下子婉儿露出了笑容,原来公主借书还书是这个意思。
延光公主看出侍女眼中的小心思,她知道婉儿是误会了,连忙说道:“不是你想的这个意思。”
婉儿露出一个“我懂”的表情,延光公主只好转移话题说道:“这可是一本伟大的皇帝亲自撰写的书。”
“皇帝?”婉儿更加疑惑了。
“不是我们中原的皇帝,是遥远西方一个名为大秦的帝国皇帝凯撒亲自写的书。”
“大秦,不是始皇帝那个大秦吗?”
延光公主说道:“汉代张骞出使西域,曾经听西域使者说过,在遥远的西方有一个和大汉一样强大的帝国,当时的史书上称之为‘大秦’。”
“写这本书的作者,是大秦的执政官凯撒,和元老院斗争的事件过程。”
“不过这大秦自称为罗马,这本书里都是用罗马来自称的,我也用罗马这个词来表示大秦。”
婉儿一头雾水,延光公主却来了谈话的兴致,她说道:
“这罗马的执政官,就相当于我们的皇帝,元老院这东西我们汉人没有,是全体贵族公卿共商国事的地方。”
婉儿不明白为何公主要对一个遥远国都的皇帝写的书感兴趣,不过她还是装作感兴趣的样子。
延光公主继续说道:“等到凯撒执政的时期,就差不多是上皇在位的时候了,这罗马已经内忧外患了。”
“罗马的问题,竟然和我们大唐的问题如出一辙!”
婉儿疑惑的看着延光公主。
只听到延光公主说道:“这罗马建国之初,就和我大唐立国之初一样,是以公民为府兵,参加军队的公民可以授田,对外扩张可以得到战利品。”
“但是到了凯撒执政的时候,罗马版图太大,公民兵已经不够用了,这时候为了扩大兵员,凯撒之前的皇帝就改革,从府兵改为募兵。”
“可是募兵之恩赏都出自于兵团长,这些边境的兵团长又和安禄山一样拥有独立的征兵,任命官员的权力,自此罗马这些藩镇军团长不断带兵攻打首都,就如同我大唐现在发生的那样。”
婉儿悚然而惊,竟然能够如此的相似?
延光公主摸着书说道:“我想要知道,这位英明无比的罗马执政官,是要如何解决这些问题的。”
婉儿听的头晕目眩,但是她也知道延光公主在说很重要的东西。
对于延光公主的问题,她自然回答不上来,什么府兵募兵的,她这个宫女又怎么能懂。
婉儿只好问道:“公主是怎么想到借这本书的?”
延光公主脸上一红说道:“那一次商留后使在府中喝了些酒,说了一句‘罗马正统在大唐’,我就问他罗马的事情,他就从留后院中借了这本书给我看。”
“没想到这罗马果然和大唐极似,连遇到的问题都是如出一辙。”
婉儿听的头疼,幸好这时候马车停下来,护军校尉亲自来车外禀告。
“殿下,前面到村子里,我们在这里扎营休息吧。”
延光公主使了一个眼色,婉儿问道:
“齐王怎么说?”
护军校尉立刻说道:“末将还没问齐王,先问的公主殿下。”
婉儿立刻说道:“胡闹!还不速速去问殿下!”
这护军校尉反应过来,满头大汗的跑去询问齐王。
结伴而行的马车中,齐王车队的规模最大。
这位齐王的年纪比李炎大上一些,但是也不过二十多岁的样子,齐王长得很像他的亲生母亲,看起来有一种阴柔的俊美。
作为一个不受宠的皇子,齐王的日子一直不太好。
父皇在登基前自己都战战兢兢,而齐王又是李亨不受宠的儿子,年轻的时候齐王的日子可想而知。
灵武登基之后,李亨封赏诸子,这才将李系封为南阳王,让他去南阳筹办铁务。
在这个时候,李系依然是不受宠的儿子,在朝堂中也没有任何存在感。
一直到李系返回凤翔府,被张皇后收为嗣子,他的地位才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首先是第一个被赐予了大国的王爵,从南阳王变成了齐王。
要知道如今东宫也才是广平王,这个二字王爵的意味深长,而东宫最近一系列的昏招,让朝堂中不少大臣都认为皇帝有了改易储君的想法。
朝堂之上不少投机客都开始倒向齐王,这位齐王也是来者不拒,很快聚拢起一股势力来。
等到护军校尉来向齐王禀告是否扎营的时候,齐王正在和身边的亲信喝酒。
“那就投宿在村子里吧,让里长给孤王送来一些酒肉来,今日孤王要畅饮!”
护军校尉本来想说这只是一个小村子,村里怕是没有什么肉,但是看到齐王这幅样子,这护军校尉只能退下。
护军校尉这才去禀告延光公主,看到这个校尉苦涩的脸,延光公主问道:“校尉为何愁眉不展?”
这护军校尉这才说道:“启禀公主,末将向齐王请示,齐王让末将到村里找些酒肉来,这村子又小又破,怕是寻不到什么酒肉。”
延光公主微微一笑说道:“原来是这事,你从我车中拿些酒肉过去就是了,不必惊扰百姓。”
护军校尉脸色涨红的说道:“又怎么能劳烦公主殿下呢!”
延光公主却说道:“关中连连战乱,百姓已经够苦了,父皇让诸王公贵戚大臣返回长安,不得滋扰百姓,百姓何苦来哉,我车里酒肉多,你且拿些去吧。”
护军校尉跪在地上说道:“殿下仁心!”
从延光公主的车队中拿了一些肉和酒,护军校尉连忙送给了齐王。
就在这个护军校尉将东西送到齐王的车队中,他听到了丝竹的声音,几名衣着暴露的胡姬正在篝火面前跳舞。
这位年轻的王爷根本没有理睬小小的护军校尉,只是让他将酒肉放下,就打发他快点安排士兵值守。
奔波了一晚上连一句好话都没有,护军校尉一肚子火气返回了营地。
却没想到遇到了陇右都督府留后院的留后使商博,正带着一堆食物站在营地门口。
商博对着护军校尉说道:“校尉辛苦了,这是陇右都督府留后院送来的劳军物资,校尉给兄弟们分一分,这一路还要依仗校尉护我们周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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