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庭把市场门口的所见所闻向魏雷大述说了一遍。魏雷大手握着酒杯沉吟了一会,皱着眉头问道。“你没问是哪里的矿场?”
“没有。我都还没见到人。刚想上前去看,人就被装走了。”
“哦哦。应该不会是万子麒的矿场吧?凭我对他的了解,他做事可是滴水不漏。就算真的出什么事,应该也不会让人来闹的。他虽然贪财,但是更看中权利和地位,绝对不会让这种事影响到他的仕途。你别看我们县山高地瘦的,矿产资源可丰富了,前些年勘查出了好几处矿产,很多领导和矿都有或多或少的牵连。”
“哦哦。”魏雷大的话让魏庭想起阿达的死鬼老爹,当年阿达的父亲就是因为矿场的贪腐案自杀的,看来万子麒那句靠山吃山的话还真是耐人寻味。
魏雷大夹了颗花生往嘴里一扔,说道。“我帮他修路的时候,还没矿场,我估摸他开矿场也就是近两年的事情。”
“没想到老万现在胆子还真大啊。以前帮你写张明信片都还推三阻四的。现在可是什么事都敢干,死都不怕了。”魏庭戏谑道。
“嘿嘿,他那哪是不怕死。他是利益熏心得都不知道死字怎么写了?这人啊,一旦有了权势地位总会变的,只是变好变坏而已。不过照他这样发展下去,迟早是会出事的。哼哼!天狂有雨,人狂有祸。我就不信他姓万的能风光一辈子。人不收他,天也会收他的。”
魏雷大越说越激动,自个拿起酒杯一饮而尽,把酒杯攥在手里哀叹道。“就是可惜了六幺,多好的一个兄弟啊!就这样毁在他狗日的手里了。”
魏庭清楚魏雷大对六幺的事无法释怀的原因,这个以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为人生信条的男人,对六幺有一份特殊的感情。
高中的时候,魏庭知道魏雷大的家庭困难,一截两三斤的腊肉要扣扣索索地分成一个月的口粮,一年到头沾不到几次荤腥。为了让这个差不多一米八的大汉能增加点营养,魏庭把自己积攒下来的全部家当——七块多零钱,委托六幺买了五斤多的肥猪肉,四个人上六幺家里大吃了一餐。
魏雷大穷苦人家出身,天性勤快,吃苦耐劳。第一次到六幺家就争着抢着帮六幺干活,正好对上了六幺实诚憨厚的脾气。从此魏雷大和六幺就成了好兄弟,是六幺家的周末常客。
一次周末聚餐,魏雷大偶然提起自己的母亲还从来没吃过鱼。六幺暗暗记在了心里,趁着魏雷大母亲来学校给魏雷大送粮草的时候,特意给魏雷大母亲送了几次鱼。最让魏雷大感动的是,连日历都还搞不太清楚的六幺,每次都是靠着数豆子的笨办法记住魏雷大母亲来学校的日子。
魏庭理解魏雷大的心情,六幺的事对魏雷大的打击有多大,他对万子麒的恨就会有多深。
“一直没有六幺的消息吗?”看着魏雷大一脸的悲愤,魏庭问道。
“没有。能想的办法都想过了,还是找不到。今年过完年他倒是给我来过一次电话,他自己也说不清在哪,只懂得说他饿,又没衣服穿。唉……”
“没有显示来电号码吗?”
“有。查过了。是公用电话打过来的。我托战友帮找过。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地方,那么多的工厂,一家家的查,一月两月的都还查不完,更何况还有好多地下黑厂呢。”
“那他老婆呢?也联系不上吗”
“联系不上!妈的!那骚娘们,带六幺出去后手机就停机了。”
“他老婆不是我们县的嘛,找她家人问问呀。”
“早就打听过了。她老爸的手术没成功,当年就卵朝上了。家里还有个哥,很多年都不来往了。六幺结婚的时候他两口子都没到场。问他有个屁用啊。”
“哦?!他们兄妹关系怎么闹得那么僵啊?”
“听说六幺老婆以前是做那个的。他哥嫂嫌她晦气,根本就不让她进家门。”魏雷大压低声音说道。
其实魏庭心如明镜。凭魏雷大为人做事的风格,但凡能有一线希望,他肯定会拼尽全力去寻找。魏庭知道自己提醒魏雷大的这些问题起不了作用,不过是解解自己心宽而已。
“希望人善天不收。六幺的善心终能有善报吧。算了,不说六幺了,说说你呗,你咋想起来搞这个店的你以前在公安局不是干得好好的嘛。”
“还不是为了想要个儿子。又不能让花姐辞职,她那毕竟是个铁饭碗。只好我辞职啦。要不都在单位,生不了二胎。我退伍回来虽说是个公安,其实就一辅警。我这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向来不爱搞那种捧领导大腿的事,干到死都还不一定能捞到个正式编制,想想还不如辞了算了。要是能生个儿子,能续上我老魏家的香火,还实在点。”魏雷大拿起桌上的烟,发了一支给魏庭,然后自己点上,吸了一口才说道。“其实他娘的辞了还舒服点。当辅警那会,整天累死累活的也就一个月几百块钱的工资,养不养得活家都是个问题。要是运气不好弄个残疾牺牲什么的,还给花姐增添负担。”
“嗯嗯,那倒也是。凭你的手艺,随便做点生意也比原来强。”
“万子麒刚下去做书记的时候,我还真有想法跟着他干的。虽然之前很恼火他狗眼看人低,不够兄弟。但是想着跟他也是条好路子,能忍就忍了,毕竟谁愿意和钱过不去嘛。他娘的!哪知道做了过后才发现官场的那些弯弯绕也太黑了,他娘的都不是能不能忍的问题。就我这火爆脾气哪玩得转那些?!不说别的,就他姓万的整天在我面前打着官腔,摆着官架子,我都恨不得一天揍他两顿半才解气。”
“两顿半”是魏雷大的专业用词。按他治病救人的思维,教育人不能光靠暴力,要打骂相结合才能发挥最大效用。所以揍人不能揍三顿,揍两顿半,留半顿做思想工作。听到魏雷大这个十来年都没变的口头禅,魏庭不禁莞尔。
魏雷大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唉!想想自己也不是吃那碗饭的料,修完那条路过后也不卵求他了。花姐说我厨艺不错,开家餐馆肯定能火,所以就开了这家餐馆啦。你可别小看我这行当,这种穷地方更好赚钱。一年下来可是能有个二十来万进账呢。”
“哦?!有那么多?”魏庭有些不太相信,在他的认知里,这个小县城的总体消费水平并不高。
“嘿嘿,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地方越小越穷,人就越好面子。老家来头猪都恨不得下馆子摆上一桌显摆显摆城里人威风。高消费的玩不起,正好我这种物美价廉,又不掉面子的餐馆人家最喜欢来。”
“嗯嗯,也是。”
魏庭相信魏雷大的这门生意经。人嘛,找块遮羞布掩盖贫穷的办法总是有的,鼓起丢掉所谓面子的勇气却没那么容易。就像自己现在穷得像只野猴子,都还想梳个三七分的发型扮个人样。
“你看看我现在,凭手艺吃饭,又不用点头哈腰四处求人。一家老小五口人,我一个人就能养活。多好!”
“嗯嗯。敬你狗日的一杯,祝你过上了有钱人的生活。”魏庭把手里的半截烟搁在了桌上,双手捧起酒杯,正儿八经地敬魏雷大一个。
魏雷大这个当年穷得连内裤都没有的兄弟,今天能有这样的出息,魏庭打心眼里为他感到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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