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张不伦很早就起床,坐上了去外婆家的公交车,中午要去爷爷家吃饭,姑姑叔叔一大家人,都在八百户。

    其实每个新年的大清早注定是睡不成懒觉的,除了因为过年的兴奋,更主要的是从半夜十二点起,不时就会传来此起彼伏的开门鞭炮声,在中国传统民俗中,大家都想在新的一年有个好的盼头,因此想在除夕夜呼呼大睡到天亮基本上还是件比较困难的事。

    车上已经有不少去走亲访友拜年的人,大家兴致勃勃讨论着昨晚的春晚和西游记,车厢里不时传出阵阵笑声。到了科大,上来一位挎着公文包,穿着整齐的老人,一看就是吃公家饭的人。刚上车,两个坐在车厢角落的人明显就开始坐不住了,贼眉鼠眼,互相使着眼色,起身一左一右向老人靠近。

    经常坐公交车的张不伦一看就明白了这都是些什么人,不过大年初一就敢在车上开始偷窃,确实是有些猖狂了,刚想出声提醒,却只见就在两个人的手刚刚摸到包的时候,老人的手一个擒拿动作,很利落的就抓住了鬼鬼祟祟的手,并抬眼瞪向了两人,对视那刻,眼中精光爆闪。

    看着眼前这个已经年近古稀的老人,两个小偷明显有些不放在眼里,既然偷不到,那就硬抢吧。仗着年轻,两人迅速调整动作,猛地出拳攻击老人,嘴里还骂骂咧咧。不料老人一个反手出击,一下子击中一个人的腹部,接着抓住那个拳头狠狠一拧,小偷瞬间疼得嗷嗷叫,很快的时间,两人就被老人三两下放倒了,躺在车上装死不动,哼哼唧唧,不一会到了下一站,立刻灰头土脸地跳下车去,跑得比兔子还快。

    公交车上,一时间突然反应过来的乘客纷纷为老人鼓掌,赞叹老人家的身手真好,老人家微微一笑,眯上眼又成了那个刚上车慈眉善目的小老头。

    到了三孝口,张不伦惊讶发现,老人家竟然和他一前一后下了车,并且还是朝一个方向而去。张不伦要去省博物馆坐车,那是二路车的终点站,博物馆边上就是省公安厅。老人家夹着包进了公安厅边上一个不起眼的小楼,那里是负责国家与社会安全的机构。

    后来的日子里,关于这个机构和这条战线的小说与故事,张不伦看了不少,每每读起都是深信不疑。

    到了外婆家,早饭已经早早做好了。大年初一早上,合肥人家有的吃饺子,有的吃元宵。不过不管吃什么,都会包一枚硬币在里面,而吃到硬币的人则寓意着在新的一年里会很幸运。

    那天抱着一大碗元宵狼吞虎咽的张不伦嘴里突然就被硌了一下,掏出一看,是一枚小硬币。而还沉浸在路上奇遇中的张不伦,居然高兴的喊出来,悄悄放在一边,边吃边和金小宝和金玲描述着车上那个厉害的老人,一脸崇拜。

    初一上午拜年的任务是繁重的,八百户人家大多都是沾亲带故,张不伦兄弟跟着父母亲一家家上门,在大声的彼此祝福声中告辞,又赶往下一家,两个口袋被糖果、花生等等零食装得鼓鼓囊囊,还多了几个压岁小红包。

    中午时分,张不伦一家到爷爷家的时候,大部队也陆陆续续到达了。大姑妈家三个堂哥,三姑妈家堂哥堂姐,还有四姑妈,小姑妈,叔叔各家,满满一屋子人,男人们在谈论国家大事,姑妈们和张妈妈忙里忙外,一大桌丰盛的菜肴很快就摆好了。

    张不伦那时还小,坐到了另外给小孩准备的小桌上,和其他堂哥堂姐们说说笑笑。但是大堂哥已经二十三岁,从技校毕业到锅炉检修所上班好几年,是有资格坐在大桌上的。

    大姑妈家的大堂哥自小张不伦就喜欢,脾气好,学习成绩也拔尖,如果不是因为姑父离世的早,家中经济条件不好,考上个好大学是毫无悬念的。

    那天大哥特别高兴,在桌上多喝了几杯,很自豪地和大家宣布了一个好消息,他今年即将完成夜大全部课程学习,等到七八月份毕业,拿到文凭在单位就能算是正儿八经的大学本科毕业生了。

    全家人为他高兴。大哥口中的夜大,是当时已经走上工作岗位的年轻人为了继续深造,取得高校文凭,而报考的五大生成人教育中的一种。

    最早的“五大生”指的是1979年9月8日以后按国家规定的审批程序,经省政府或国务院有关部委批准,由国家教委备案或审定的广播电视大学、职工大学、职工业余大学、高等学校举办的函授大学和夜大学(分别简称电大、职大、业大、函大和夜大)的毕业生。上世纪80年代,自考也加入这一行列。

    这些成人高等教育形式的兴起有其特殊的社会原因。我国从1966年到1977年正式恢复高考前的整整10年,社会上积压了大量人才,他们渴望知识,渴望接受更多的教育,而仅靠一两年的高考,不可能满足那么多人对高等教育的渴求。

    1977年首次高校招生不足30万人,即使到了九十年代,全国高考的录取仍然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当时适逢中国改革开放,社会对知识和学历的需求大大提高。在这种背景下,电大、职大、业大、函大、夜大、自考等应运而生,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为广大民众提供了接受高等教育的机会,满足了社会对知识和学历的需求。

    安徽电大成教学院一个老教授1985年就在百花井教学点从事电大工作,有一次遇到张不伦,他回忆说,那时,一到晚上,学校每个教室都灯火通明,结束一天上班的学生们,或骑着自行车或步行匆匆而来,有的连晚饭都顾不上吃,坐在教室里一个个埋头苦学,学习气氛相当浓厚。

    汽车厂当年也有个叫章明虎的年轻人,技校毕业后一边在车间上班,一边参加成人高等教育学习,学得很是刻苦。张不伦有时候去车间,经常会看到他躲在角落,捧着本书看得聚精会神,常常忘了吃饭。

    过了几年,一纸录取通知书寄来,全厂震惊,他竟然考上了武汉工学院,就是后来的武汉理工大学研究生。当年即便是电大夜大生都很金贵的汽车厂,居然能出个研究生,是一件让人人竖大拇指的天大喜事,他去学校报到的那天,厂领导亲自为他送行。

    又过了不少年,在一个行业内的学术会上,张不伦遇见章明虎,已经是博士生导师的他,气度从容,侃侃而谈,俨然一副学术界泰山北斗的样子。

    张不伦的大哥夜大毕业后也是如此,因为机关单位那时也缺大学生,回到单位不久就被锅炉所上级的一个省直单位给调走了,由此开始了他一辈子的公务员生涯。

    因此张不伦后来对知识改变命运这句话是深有感触的,可是有次看到一个新闻,一个高考考生为了抨击高考制度,竟然脑洞大开交了零分试卷,当时就觉得这孩子还是亏吃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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