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赵双顶不住柳淳的压力,来找王宵了。
“王大人,卑职处理了手头的事务,有了空闲,不知今日可否去老治国公的陵寝看一看?”
“哈哈~~”
王宵哈哈一笑:“这些天来,本官压力奇大,部里都在传本官占着茅坑不拉屎,赵大人可真是及时雨呐,来来来,我们马上走!”
赵双心里暗骂,到底是谁的压力大?
不过他也不敢表现,腆脸笑道:“下官已经准备好了。”
王宵收拾起有关治国公马魁陵寝修缮的文件,叫上陈崇作为记录,三人各自领了匹驽马,才离开衙门。
驽马虽跑不快,但性子好,不会时不时的蹶蹄子扭屁股,谁骑都不发脾气,吃方面也没有额外的要求,比军马好养多了,正是普通人最合适的代步工具。
炎炎夏日,哪怕骑在马上,赵双和陈崇都是一身透汗,王宵也暗运真元,逼了些汗水出来。
从京城到治国公的陵寝有数十里之遥,正午才赶到,每个人都解下水袋,咕噜咕噜一阵猛灌。
赵双指着群山中的一座陵寝道:“王大人,那里就是治国公的陵寝,整个马家的家坟也在这一片,不过朝廷并不负担,只负责治国公的陵寝维修。
当年治国公病故之后,朝廷拨银五千余两为其修陵,虽已有数十年之久,文档却仍在,卑职也带来了,王大人要不要过目?”
王宵眼神微缩,赵双明摆着在给自己上眼药,暗示自己,治国公的陵寝很值钱,花个两千多两维修是正常的。
当即摆摆手道:“几十年前的事本官理他作甚,咱们一鼓作气,把事儿办完了,争取天黑之前回城。”
治国公陵严格按国公规格修建,祭碑亭、坊牌、门楼、石人、石马、石羊、石虎、石仲翁一应俱全。
地面铺着青石板,坟丘方圆两丈,高约一丈,长着些杂草,周围砌着一圈齐胸石壁,前方一座墓碑。
“王大人您看,这亭子斑驳了,得重新上漆,不然老国公爷在九泉之下也不安心呐!”
赵双指着亭子道。
这段日子以来,王宵对于清吏司主事及以下官吏的外快多少有了些数,冬天给炭钱,夏天给冰钱,逢年过节有年礼。
以年计算,主事在十两左右,七到九品官介于五到八两之间,不入品的统一给二两。
而清吏司在册人员一百五十七人,这钱已经不少了,但问题是,每年从清吏司经过的流水银子有几十万,下面人拿的钱只是微乎其微。
更何况一年几两银子在京城能做什么?
和打发叫化子一样!
官场上有一条潜规则,不能为了公事与领导对着干,为了自己的利益怼领导,是应该的,领导也只会觉得你这人难缠,不会有太多的负面想法。
但为公事,为大家的事去对抗领导,就是非常诛心的行为,也会死的很惨。
王宵清楚自己被主事们绑架了,犯了官场上的大忌,如果是搁在诸圣先贤传下神通之前,他最明智的做法,是抽身而退。
可是正如宝钗对他的猜测,时代不同了,中下层年轻官员掌握了神通,还会甘心继续被中老年高官压榨么?
有话说的好,力量在手,天下我有,这显然不可能!
‘也罢,今日我就把事情做绝,爆个大雷出来,震一震京城,把水潭搅浑,实在不行,还有皇太后为我撑腰!’
王宵眼里寒光一闪,点了点头:“确是需要粉刷,不过夏季炎热,雨水多,刷漆会起皮,刷了等于不刷,这条先勾掉,到秋季再额外申请。”
赵双嘴角略一抽搐。
刷亭子的预算可是三百两啊!
王宵嘴上说的好听,但官场上谁都清楚,拖着拖着,就拖没了,到了秋季,谁知道会怎么样?
可王宵在理,夏季确实不宜上漆!
“这牌坊嘛……”
王宵又望向牌坊!
赵双心里喀噔一下!
牌坊的预算是五百两。
王宵道:“按报批上来的档案描述,牌坊右廊柱裂了一道缝,需要整根更换,赵大人,你说这缝隙在哪里,是不是本官眼神不好?”
“这……下官也不知啊!”
赵双暗暗叫苦。
他看出来,王宵就不是来当差的,而是来找茬的。
果然,王宵每到一处,都鸡蛋里面挑骨头,这不需要修,那不需要维护,最终,发现墓碑的字迹糊了,才道:“老治国公也为国家做了贡献,这字得补一补,工匠一天按一两银子算,调漆润色横竖几个字,花不了多少钱,再请些人来拨拨草,将寝区清扫一下,就三两八钱银子罢,赵大人,可有异议?”
“什么?”
赵双神色一滞!
哪怕他已经把预期不断的下调,也万万没想到,王宵只给三两八钱银子,而马小公爷上报的预算是两千一百三十两啊。
这是砍的连零头的零头都不剩。
陈崇也瞠目结舌,事到如今,他哪里看不出来王宵在闹事,惊骇之余,心里又隐隐有种难言的兴奋!
是的,王主事终于向那些尚书、侍郎、朗中与员外郎打响了第一枪!
只三两八钱银子,别说油水,连油花子都没了,底下人固然拿不到钱,可上面的损失更大,尤其是治国公马家,等于被平白呼了一耳光!
他是举人出身,没考中进士,谋了个笔贴式的差使,算是科举正途中的一员,早对那些鲜衣怒马、走狗斗鸡,溜着鸟笼子的勋贵子弟看不顺眼了。
“赵大人,若有异议尽管提出,本官并非不近情理之辈!”
王宵眼神一冷,凝视赵双。
赵双叫苦不迭,思绪百转千回,其实治国公陵寝的主要问题是陈旧,可修可不修,王宵卡着不给修,也是没毛病。
“也罢,便按大人所说!”
赵双猛一咬牙。
反正自己只是监督,上面要怪,也怪不到自己头上。
王宵看向陈崇。
陈崇解下矮几矮凳,当场书写,再由赵双王宵签字盖印,基本上算过完了手续,接下来,交由郎中批准,即可在本司内领银。
单笔金额在一千两银子以上,由节慎库支取,不足千两,于本司现支。
“走罢!”
王宵挥了挥手。
三人沿着原路返回,刚下了山,道旁驻立一名白衣道人,约二十来岁,面容俊秀,背后背着把宝剑。
赵双与陈崇不由多看了两眼。
王宵却是耳边,有一个声音悠悠传来:“王大人请留步,贫道龙虎山内院张汉穆,有事请教!”
王宵浑身微震,汉字辈在天师道,属于低辈弟子,但眼前这名张汉穆,气息不漏,浑圆自如,气势则又连绵起伏,仿如山岳,渊厚深重,分明是一个非常强劲的金丹真人,比起王宵曾经斩杀的张冲庚、张冲云与张冲礼强了不少,也显示出了龙虎山真正的实力。
之前折在王宵手上的天师道金丹,只是杂色金丹,道途上已经断绝了再进一步的可能,才被打发到外院处理事俗庶务。
“你们先回去,把我的马也带走,这位道长是我的故人!”
王宵不愿牵连赵双与陈崇,翻身下马,把马缰递去。
“这……”
陈崇看了眼张汉穆,隐隐觉得气氛不对,不过他和王宵只是上下级关系,连朋友都谈不上,没必要惹事。
于是接过马缰道:“那我们先回去,王大人保重!”
随即与赵双渐渐远去。
直到两人消失在了视线尽头,张汉穆才打了个揖首道:“贫道能找上王大人,想必王大人也知为何,如你我这般,徒费唇舌只是折了身价,请王大人随贫道走一遭,若是贫道的几位外院师叔与师兄弟之死和王大人无关,我龙虎山自当向王大人诚挚陪罪!”
王宵呵的一笑:“我很好奇,道长应该盯着我很久了,为何不在城内拿我,非得要我出了城,我若一日不出城,道长就一日在外守着?难道京城有让道长忌惮的存在?”
张汉穆悠悠道:“王大人莫想套贫道的话,有些事情,不知道比知道要好,贫道下山历练,对王大人本无恶意,可是外院几个师叔和师兄弟的死又不能不追查,王大人是随贫道走一遭,还是先与贫道过两招?”
“能与高手过招,固我所愿!”
王宵一拍腰间的铜葫芦,乌木剑跃然于手心!
“峁山派的剑,可惜了!”
张汉穆盯着乌木剑看了半晌,摇摇头道:“听说你得了燕赤侠指点,峁山派的剑,配不上燕赤侠的剑法,可惜你没有更好的剑,贫道才感惋惜,以此剑御使燕赤侠的剑法,实如明珠暗投,宝壁蒙尘!”
“哈哈~~”
王宵哈哈一笑:“道长此言缪矣,剑者,器也,而人为剑本,若是仅有好剑却无运剑的才器,亦是沐猴而冠,不知道长可见过燕大侠?燕大侠的锈铁剑,真就是一把生锈的铁剑!”
张汉穆面色微沉,在这一轮的言语交锋中,自己输了半筹。
他的本意是说王宵的剑不行,有好剑法却拿一柄烂剑,光有好马配着烂鞍,骑着依然磨屁股,以此打击王宵的信心。
可王宵的反击更加犀利,你拿了好剑,不通剑道只是沐猴而冠,还以燕赤侠间接证明,自己是真受过燕赤侠指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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