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府早有人在门口迎接,见了两人下车。管家忙迎了上去。满脸堆笑道:“柳夫人,殿下,老爷正在府上等二位呢,这边请!”

    两人只是点头微笑致意,跟随着老管家绕过前堂,顺花径到了园中一间雅舍。门口站着身着便衣的范海松。见二人迎面而来,笑道:“柳夫人多日不见,越来越漂亮了。王子殿下近来可好?”

    柳夫人向他投去勾魂的一瞥,娇笑道:“我这辈子就是奔波劳苦的命,一日也不得闲,那敢跟你这威风八面的将军比!”

    那王子殿下亦哈哈一笑道:“将军龙精虎猛,着实让人佩服。今日前来,正是为了与将军谋一件大事。异日共分天下亦无不可呀!”

    范海松并不接话,只是引导二人入了雅室分宾主坐定。

    范海松望了一眼柳媚道:“柳夫人从盛京来,而今京师情形如何?”

    柳媚叹了一口气道:“还能如何,赵贼领了贼兵入城,自以为坐定了天下,胡作非为,逼得我等不得已才逃了出来。”

    范海松不以为意道:“柳夫人这样说有些偏颇了,谁坐了天下也要清除异己吧?”

    柳媚听他如是说,冷笑了一声道:“奴家一小女子,如何管得了这天下事。临行前特意去拜访了范老爷子,他亲自书信一封给你。老爷子让我转给你一句话,让海松领兵进京师除贼。”

    范海松将信将疑,接过他的书信拆了过目,那熟悉的笔迹,是自己父亲的亲笔所书。他刚读了一半,已剑眉倒竖,到读到最后,一口鲜血喷口而出。

    双目圆睁,一拍案几,口中怒喝道:“好贼子,范某与你们誓不两立,必要杀尽你们方解心头之恨!”

    柳媚与额日和木王子对望了一眼,都心道差不多了。额日和木拱手道:“请范将军息怒,将军固然勇猛,奈何贼寇势大,不可意气用事,否则仇报不了,还白白损兵折将。可能会落得个兵败身亡的结局。”

    范海松渐渐冷静了些,望了他一眼问道:“殿下这是何意?”

    额日和木道:“鄙人久居盛京,对大昱也是非常了解的。赵永俊有贼兵五十万,又占据京城,各地城池皆已归附,将军只有十万人马,南下势单力孤,恐难成大事?”

    范海松也在盘算,自己北拒摩羯草原人,南挡赵永俊几十万人。腹背受敌,的确难以持久,终将会被其中一方吃掉。他本意乃是投入赵永俊门下,这样仍可以保存实力。但丁雷等人强掳自己女儿为妾,这口气无论如何都忍不了,还他妈的拘禁逼捐银子,穷疯了吧。趁还未归顺,反他娘的。

    现在看来必须要做一个决定才报得了大仇,他郑重道:“殿下欲如何分天下,划个道来,范某也可考虑二三。”

    额日和木大喜,终于等到这一天了。抚掌大笑道:“父皇命我全权处理此事,我摩羯大军三十万已屯兵龙城三百里处,一日两日内便可跨越龙城与将军南下杀贼。将来大昱天下,与将军一人一半可好?”

    范海松心中一痛,苦心经营半生,还要与虎谋皮,后世史书他终将是个罪人。他有些痛苦的闭上了眼睛,可眼前进退不得,如何能解开此局。

    顿了顿,他叹了气道:“给我三日时间考虑,我要与众将商议,到时再议。”

    额日和木拱手道:“天下大事,权凭将军一言而决,在下静候佳音,这就告辞了。”

    柳媚亦拱手而别,与额日和木转身而去,独留范海松一人在厅中。

    他有些孤独,又有些绝望。此时屈身于赵天王麾下已不可能,引摩羯人过龙城,局势恐怕更控制,到时候一样俯首称臣,那有什么机会共分天下,不过是套骗人的把戏。这时候他倒成了个无家可归的孤儿。

    章凡三人此时已借商行之名入了城,此时局势不明,表面上城中风平浪静,私下里暗潮涌动。章凡见摩羯人明显增加了不少。

    司马北道:“此城决定着大昱人的命运,从义军使团还留城外看,范海松还未答应归顺,如果京城消息传到此处,他恐怕更不会降了,摩羯人多半会诱他打开城门。这才是关键的时候。”

    巫霞道:“设身处地,咱们若是范海松,都不好做这个决定!”

    章凡道:“此时只有大军压境,逼范海松不敢妄为,可惜宋木那六万人马太少。”蓦然想起李燕北作了使臣,这个时候才是最危险的。

    他有些紧张道:“咱们尽快找个住处,李燕北就是使臣,要尽快找到他,晚了可能被范海松害了。”

    离此两百里的尚云城,此处天高云淡,常年可见天空朵朵白云,乃是赏云的好地方。此城因此得名,京中读书人未到过此地,将赏字笔误成“尚”,一错至今。

    赏云城的守将陈路现在可没心情赏云,城外五里地有摩羯人几十万大军逼近,让他寝食难安。军情早已上报,范将军只是叫他固守,余下的只字未提,也未派援军。他心中兀自七上八下的。

    摩羯军营大帐内,国主阿尔泰与国师正在听额日和木的情报。“此时乃我摩羯千载难逢的良机,请父王速速发兵南下,成则大昱万里江山尽归我所有。”

    “范海松三日内能答应你的要求吗?咱们之间都相互攻守了十几年了。国师有什么看法?”

    阿木图轻抚了几下自己的宝石戒子,捊了捊胡子道:“此事在两可之间,臣愿前往龙城,施密法控制住范海松,让他与殿下一起挥师南下。”

    阿尔泰与额日和木对视了一眼,都面露疑色的望着他。阿尔泰问道:“国师既有密法,为何不早日施展,让我摩羯空等了这许多时日。”

    阿木图知道大汗误会了,忙拱手道:“大汗,密法施为需要时机,范海松这种猛将,平日里杀人如麻,魂魄气场强大,极难恐制。而今他腹背受敌,正是心力交瘁之时,再加上担心女儿父亲安危,此时稍加引导,必可成功。若在平时,那里有这种机会。”

    阿尔泰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额日和木拱手道:“国师果然厉害,法力果然精妙入微,范海松此时的确虚弱。请国师与我速去龙城施法,这南下第一功非国师莫属了。”

    阿木图拱手对阿尔泰道:“请大汗稍等时日,臣与殿下这就去龙城。”

    阿尔泰一掌拍在案几叫道:“好,本汗在此静侯佳音!”

    范海松这两日的确压力巨大,召集众将领开了两次会,众将心思不一,很难达成一致,更使他心烦意乱。

    入夜,突然下起了瓢泼大雨,炸雷一个响似一个。他在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突见窗户上飘来一个身影,是女儿范雨,只见她满脸血污,衣衫褴褛,口中念念有词。

    范海松立时惊觉,翻身而起。惊问道:“雨儿,你怎么了?”

    耳听得女儿声音断断续续:“爹爹……女儿死得好惨。……女儿不堪受辱,从三楼窗户跳了下来……女儿好痛!……爹爹,给女儿报仇呀!”

    声音渐行渐远,人影慢慢变得模糊不清了。范海松惊怒欲狂,他要抱仇,他要杀入京师,灭了那群丧心病狂的乱臣贼子。

    家中还有高堂,还有几房姨太太。他们都活不了呢。突然,他大叫一声,脑中如被针刺了一下般疼痛,转而神情一滞,头一歪,倒在了

    床头。

    两里外的一座高楼上,正在做法的阿木图双目一睁,手中引魂铃响了两下。他缓缓吐了口气道:“成了,明早咱们就去拜访范海松。”

    章凡白天寻了半天,没有结果。夜间突然下起了暴雨,电闪雷鸣。他盘膝坐在床上,本来此时释放神识极度危险,但他不得不冒险一试。

    神识沿着大街慢慢扩展,他看见豆腐坊的老板还在连夜做豆腐,楼阁中有书生在凭栏赏雨,口中念念有词。有妇人打骂孩子的声音,雨点哔哔啵啵打在瓦片上的声音。

    神识继续前行,转过大街, 墙角坐着一位乞丐,面目看不分明,此时正透过雨帘望向二楼一扇亮着灯的窗户。他隐隐记得在京城见过此人。没错,他身边靠着一只拐扙。有几次章凡从商行出来都看见过他,斜靠着墙角,面前扔着一只破碗。他来龙城干什么?

    神识沿着他的目光飘向二楼,一位少年人正对着雨夜沉思。章凡心中一喜,正是李燕北,他眉头紧锁,似遇到了什么难以决断之事。

    他记下了此楼名字“南城驿馆”,哎,白天怎么没想到呢?

    他正准备收回神识,现身去找李燕北。两声细不可闻的铃声传来,这是种类似招人魂魄的东西。什么人在此行如此鬼魅之事,他有些犹豫了。这类人是能够感知到鬼魂神识一类的东西,靠得太近就危险了。

    他远远望见一座高塔之上有灯光散现,声音就是从那边传来的。

    章凡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收回了神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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