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昏迷迷,一直到几天后,沈初夏才算彻底清醒过来,看到熟悉的房间,她现在知道在哪里了。
突然一个激灵,摄政王府?她又进了?下意识拗起,动到心口伤口,疼的叫出声,“哎哟……”
“小娘子,小娘子……”细辛吓得连忙扑到床边,“你……怎么啦?”
疼……真是疼……
“我去叫太医!”细辛刚走到门口,“殿下……”
“怎么了?”
男人脚步与声音一样低沉急促,沈初夏还没反应过来,他就已坐到她床边,伸手抚她额头,摸了又摸,轻音明显轻松了很多:“烧终于褪了。”
沈初夏两眼怔怔的盯着他。
“怎么啦?”季翀低头,亲昵温柔。
他们像是最亲密的恋人。
错觉,一定是错觉。
沈初夏心口砰砰,好像又引到了伤口,“咝,疼……”古代没有止疼药,这伤疼的日子可真不好熬。
季翀拿起她小手揉搓,轻轻缓缓,没一会儿,沈初夏竟不觉得那么疼。
她疑惑不解的望向他。
季翀温柔一笑,“按的止疼穴位。”
还可以这样?
她苍白的脸上露出笑意,“那你多按按。”气虽弱,却轻松了不少。
季翀看着高兴,“好。”
低头,两只手搓着她柔弱无骨的小手,认真而专注,像是在看一件稀罕的珍宝,耐心而又带着淡淡喜悦。门口光线洒进来,照到他半边脸,像是度了一层光晕,恍若神祇。
沈初夏竟看得有些痴迷了,敛下眼睫,强压下小鹿一般怦怦乱跳的心脏,嘴角勾起一丝甜蜜的弧度,好像心口再没有被伤口牵到。
“想不想吃什么?”季翀发现她转过头,以为她又要昏睡过去。
“像啃大鸡腿。”她吧咂巴咂,嘴中无味,突然想吃大鱼大肉。
季翀无奈的笑了,“还不能。”
沈初夏鼓嘴,“那你还问吃什么?”都没得选,问了有什么意义。
“渗汤、白米粥,骨……”
“骨头汤。”
没肉,骨头也是好的。
季翀笑意满脸,伸手揉了揉她如鸡窝的发顶,“好的。”
没一会儿,骨头汤就来了,季翀俯身把她抱到高高的靠枕上,半倚,这样就可以喝汤了。
季翀亲历亲为。
沈初夏很不习惯,“殿……殿下,这些小事就让细辛来吧。”
“对对……殿下,让奴婢来吧。”
季翀侧脸。
细辛吓得一个檄椤,低头弯腰,快速退了下去。
房间内,只余季、沈二人。
这……沈初夏心道,能让摄政王亲自喂药的人怕是没几个吧。
不是没几个,只有沈初夏。
季翀当然不会告诉她这些,舀了一勺,送到她嘴边,“都喂这么多天了,也不差这顿。”
呃……昏昏迷迷,沈初夏好像不记得了。
看着小娘子满眼疑惑迷茫,季翀气的好笑,“再不喝就凉了。”
“又不是药。”
“难道不腥?”
居然有精神跟他抬杠了,看来是好了,小没良心的用着他时满脸讨好,用不着他时,后背朝人,季翀也不是第一次认识她。
不予她计较,等她伤好了,再彻底修理她。
沈初夏并不知道某人要修理他,既然他不嫌麻烦,那就让她喂罢,美人伺候,不享受白不享受。
一个认真的喂。
一个却喝的三心二意,双眼滴溜溜在某人脸上转,像是不安好心的小狐狸,暗暗打着什么主意。
“现在不能亲,会扯着你伤口。”喂完最后一口,某人拿起桌上帕子拭去她嘴角的汤渍,淡淡而道。
亲?沈初夏听懂了,跟乍毛的鸟一样,“殿下你在说什么?”他那只眼睛看她想要亲亲举高高了。
季翀稳如老狗,“目光留在我唇上许久,不是想亲想什么?难道把它当肉?也不是不可以。”他身子前倾,一张天颜送到某人眼前,“允许你咬一口。”
“咝!”沈初夏牙缝发凉,这人怎么这么会撩,估计连母蚊子、母苍蝇都被他撩晕了,“我知道殿下身边为何连只……”
“连只什么,嗯?”这个嗯字的尾调微微上扬,合着他低哑性感的嗓,就跟小勾子似的,搅得沈初夏后脊背一阵麻酥。
要死了,心理话怎么说出来了,沈初夏眨眨眼,捂住嘴,抑下莫名心动。
都快十天了,她的伤口终于结痂,不再引发热,季翀的心一松驰逗得某人大眼瞪小眼,内心愉快极了。
他起身,“好好休息,傍晚再过来看你。”
“这么久?”
季翀一愣。
嘿,她在说什么,沈初夏窘,双眼闪烁,不敢看她。
季翀弯腰,倾身向前,啵,亲了一口某人,“是有点久,那我把公文拿过来。”
“不……不要,殿下,你忙你的,我伤口疼,要休息睡觉。”
这太像热恋中的男女了,可是……他跟她……沈初夏抿抿嘴,驿动的心,慢慢平复下来,她该带着家人离开京城了。
“殿下,我家人知道我受伤了吗?”
“知道。”季翀发现小女人并不想与他呆在一起,脸上的笑意退去了几分,连声音都淡了许多。
“这次多谢殿下救命之恩。”
季翀冷眼看她。他需要她感谢?
“好好休息吧。”转身,出了房间。
她说错什么了吗?这男人像是生气了?
糟糕,把救命恩人得罪了,会怎么样?沈初夏吁口气,不管了,睡觉,养伤。
外书房里,木通见殿下过来,小心翼翼的上前,“殿……殿下……”
“告诉他们,一切无碍,伤好了就可以回家了。”
“是,殿下。”可是殿下的声音怎么这么冷啊,难道小娘子已经完全清醒了?只有清醒的小娘子能惹得殿下阴晴不定。
木通不知是高兴还是啥的,暗暗摇头,亲自出了大门,“放心,沈小娘子已经脱离危险了,再过些天就可以回家了。”
元韶安与沈得志等了十天,终于等来妹妹性命无忧的好消息,两人连忙跪下,朝着大门房向磕头,“谢殿下救命之恩。”
木通还等后面‘做牛做马’的誓言,就这样没了?
沈家人这谢意可真够可以的,怪不得殿下生气,连木通都生气,“王府重地,不要逗留,赶紧走吧。”
元韶安与沈得志对于木通冷漠而不耐烦的态度一点也没生气,对于他们来说,摄政是天,能救妹妹的命,已是天大的恩了,那还能不满足。
两人高高兴兴回家了。
木通转身。
突然像是想到什么,又转身,看向两个少年的背影,来了十天,王府看门的一次也没有让他们进来。
平民是没有资格进来。
可是如果他们是小娘子的亲人呢?殿下应当爱乌及屋才是。
眨眼之间,像是什么打通了木通的二脉,所以沈小娘子……一直为殿下叫屈的木通突生感慨,真是孽缘,孽缘啊!
“长吁短叹的,你干什么呢?”苏觉松从外面进来,遇到木通,看他一副老妇人哀天怨地的神情。
木通顿了一下,“苏大人,你女儿多大了?”
“十四,怎么了?”
“人家找好了吗?”
“正在找。”苏觉松觉得奇怪,“你问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木通想说什么,又没说什么。
他能说什么呢?沈小娘子曾对殿下说过的沈家家规,他是听到的。
沈小娘子也许不是看重王妃之位,但她绝对只做正妻。
可是殿下对她……他再次长吁短叹。
“你这是怎么了?”苏觉松皱眉,“难道想成亲?”
“殿下不成,我们这些下人何以成家。”
“你……”苏觉松失笑,“原来是思春了。”
木通都懒得忿回去。
苏觉松摇头一笑,他有更纷烦的事要做,快速进了季翀书房,“殿下,这是我拟的进六部的进士名单,刚才给高太师看了,他说吏差只有几个名额,九品以上官职有几个,但是六品以上一个也没有。”
“从六品到正二口,空缺多达一百多个,没有?”季翀冷笑,“不过他们刚进仕途,本应当从低做起,那就把人安排进去。”
“我也是这么想的。”苏沈松道,“可惜就连这些无品秩的小官小吏也是虚差。”
“也放进去。”
他相信总有一天会击溃高氏一党。
“好。”苏觉松又进行下一项,“衡山以南,洪水泛滥,田村被淹无数,我们派过去人没钱办事,高老太师派过去人不办实事,搞得南地民不聊生,秋收怕是没了。”
季翀扔了手中笔,“让封少鄞去南边杀几个贪官。”
也只能杀鸡敬猴了。
“还有,北方连日干旱,断粮断水,元大人上折子粉饰太平,可是下面有个小吏官通过汪先生递来折子,北方已经出现人吃人现像。”
这么严重。
到处都是事,季翀捏眉收。
到处都是事其实不是事,主要的是户部撑控在高氏手中,国库没银子,他没办法办事,这才是重中之重。
傍晚时分,季翀并没有来看沈初夏。
意料之中,摄政王是多高傲的人,被她气走了,怎么会再来,虽然沈初夏并不知道自己什么地方气到某人了,可是与某人少接触,这是她乐见其成的。
一旦伤口结痂,有好的外敷内服,又有王府大把的人参进补,几日后,走动,伸胳膊,伤口几乎不会疼了。
“细辛,帮我去申请一下,我想回家了。”
都快二十天了,她真的想家了。
细辛想了会才点头,“好的,奴婢去前面看看。”
“多谢了。”
“等等——”某人都气得多少天不来了,沈初夏想想还是亲笔书一封信吧。
细辛说好,省得她嘴笨不知道怎么申请。
这次书信既不是三页,也不是三行,还算行。
木通悄悄抬眼,望向书信。
沈初夏在信中表达了真诚的谢意:……救命之恩理当结草衔环、以身相许,可是民女知道自己的身份,也有自知之明,就这姿色根本配不上殿下,只有些许小聪明,如果殿下需要,民女定当全心全尽效犬马之劳……
身份,姿色……小聪明。她倒是把自己拎的清清楚楚。
哼!
木通清清楚楚的听到殿下鼻子里嗤出的声音。
缩头暗道,既然这样,要什么欢喜,直接睡了得了,他忍不住翻眼撇嘴,这眼为何而翻,这嘴为何而撇,就不得而知了。
季翀抬眼,眼神凉薄,“告诉她,不要耍小聪明,送她出府。”
“……”木通嘴角抽抽,默默的出去安排。
木通亲自把人送到大门侧,平时这个侧门都是给有品职的人通行的,不算折辱她。
沈初夏回望烣宏的摄政王府,无限感慨,“没想到我能三进王府,还住过两次,几十年后,我有牛给儿孙们吹了。”
“……”木通惊讶的瞪眼,“沈小娘子,你一个小娘子家家的,说这些话不害臊吗?”
“这有什么害臊,难道几十年后,你不会对子孙讲曾经是王府的四大最牛护法吗?”
原本以为是伤感的离别,没想到小娘子脑路清奇,生生让人生笑,木通当真没脾气了,“你想嫁什么样的人?”
这下轮到沈初夏吃惊了,他主人跟她有多暧昧,他不知道?
不对,等等。
突然,沈初夏哥俩好的挨到木通身边,“多谢木大哥理解。”说完,高兴的跑了。
“……”木通伸手,一个字没喊出来,他是理解了,可是殿下他……你就……
突然之间,木通很烦,干嘛让他领悟这些鬼东西,真是烦死了,他转身跑了。
沈初夏回到家,沈元两家人好一通大哭,当然,这是喜极而泣。
“夏儿,你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怎么对得起你爹?”
“……”不知为何,沈初夏内心有些杀风景,那为何还曾要卖了她呢?
“好好,回来就好。”沈老爷子偷抹了眼泪。
沈老夫人站在一边,内心颇为不得意,孙女再怎么优秀,始终是别人家的人,跟沈家有什么关系,不就是有点小聪明赚了点钱嘛,一个个跟巴结的什么是的。
元思安年纪小,有些跳脱,“大表姐,哪咱们什么意思搬去京郊啊。”他想去乡下捞鱼摸虾,在京里,被困在院子里实在没意思。
“明天就可以出去。”
季高相斗,又进入新的阶段,沈初夏不想再介入,原来要留下来的她,在季翀不让她耍小聪明时已决定退出。
至于爹沈锦霖看这样子,季高不斗完,他就会一直关大理寺。只要关着不杀,那么未来肯定有机会。
“夏儿,不行,你伤口不能颠簸。”
最后,沈初夏一方面为了自己的身体健康,一方面确实还要事要善后,比如请张斐然他们吃烧烤,为了安全着想,最后地点定在张家小花园。
多日不见,这些年青人竟有恍然隔世之感。
“为何这样?”张斐然笑着反问。
魏星晨苦笑,“当然以为金榜题名后能大展宏图。”
“结果,我连个小吏也没捞着。”卢祁更苦,不能进衙门,他就没有薪水,没有钱就不能养活母亲。
现实与他的理想差距太大,一时之间他竟适应不了,对人生产生了怀疑。
“如果是这样,还不如在家乡养几头羊,这样总能养活母亲。”
如果以前,大家一定会取笑,可是现在大家都知道,这是事实,至少目前是。
曾经意气风发的年轻人个个变得颓丧,沈初夏笑道,“这都怎么啦?这点挫折就把你们打蔫了?”
“沈小娘子是女儿家,你不要为光祖耀祖,养家糊口犯愁,当然不知道我们的痛苦。”
沈思安正在烤小黄鱼,马上跳出来,“我大表姐可厉害了,我们两家人都是她养活的。”
“……”黄昏夜色中,众人齐齐看向她,虽然以前听说过,可是当着当事人的面又是另外一回事。
“真的”有年轻人问。
沈初夏笑着点头,“祁公子——”
“沈小娘子……”
“就我一个普通百姓都知道哪里有空缺……”
“……”众人隐约知道这二十多天沈小娘子在哪里养伤,可是他们不好意思揭破,难道摄政王告诉她了,个个欣喜的盯着她。
沈初夏却慢慢道,“前一段时间,我准备搬家事宜,偶然间得知京畿一带护城河只有河工,没有系统的闸官管理,后来听说,工部有此官职,任这个官职的小吏没有儿子,后曾有很多人走门路想得这个官职,结果上任的很多人都没能做下来,至使这个职位一只缺失,你可以申请试一试?”
“可以?”卢祁的问话,既是问沈初夏,其实也是问自己。
这个官与吏分不清的职务,对于考进三甲的卢祁来说并不甘心。
沈初夏笑笑,走到烤火架前,并不多言。
闸官是专责闸务的官吏,掌各闸储泄、启闭之事,在古代以河流运输为主要方式的情况下,作为运河基层管理者,要与林林总总的过闸人员打交道,对于寒门子弟卢祁来说,未偿不是一种锻炼。
再说,闸官的职责与京城安危、经济息息相关,就算是个微不足道的小官,会做的人,仍就会做到极至,达到升迁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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