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吧。”
唐睿尧的声音里带着低沉，以及一些隐隐约约的心疼。
他伸出手，示意我把盒子交给他。
我却摇了摇头，回头看了一眼火葬场的建筑，一个人活到这个年纪，必然会进几次这里，但我没想到这么快，秦随和就死了。
死得突然，果断，一点也不像他生前那样折磨人。
一时之间，我竟然不知道这对于我们是好事还是坏事。
“上车吧。”
我低喃，唐睿尧为我打开车门，扶着我上车后收伞，坐在我身边，车子缓缓往前，回山水间。
沉默的时间里，相顾无言，唐睿尧的手放在我冰凉的手上，那个意思是，让我安心。
“这几天你太累了，不管怎么说，要休息一下。”
是啊，这几天处理秦随和的桩桩件件，每一项程序都需要我这个女儿亲自签字，奔波下来难免疲倦。
我和唐睿尧对视，伸手抚平他紧簇的眉心，这几天不仅我累，他也跟着我累。
“谢谢，睿尧。”
他握紧我的手，“我在，我一直在。”
我抱着怀里的盒子，把头靠在唐睿尧的肩上，低声说：“以前在现实里，电视上，看到至亲离世，每个都哭的泣不成声，我也曾经觉得，失去爸爸妈妈，我该怎么活？可现在轮到我，反而觉得荒诞，心里空荡荡的。”
秦随和是我的父亲，血缘关系放在那里，说不伤心是不可能的，可同时又觉得，为这种人伤心，太不值得。
唐睿尧懂我，他摸了摸我的头，“有我陪着你，这一辈子，我都会陪着你。”
他从小就没有父母，这样的身份安慰我，反而有种诡异的到位。
我同样也握紧他的手，用行动回应他。
“小时候，上幼儿园，那会儿的家境并不好，秦随和总是在傍晚骑自行车来接我回家，听到自行车的声音一响，我就知道是爸爸来接我回家了。”
我想起了小时候的落日，巷子，还有家里饭菜的香味。
虽然秦随和对我，没有像对秦知那样溺爱，但作为父亲，表面上该有的，都给过我。
“我记得，他抱着我在他的书桌上写字，一边说，小书写的字好看，以后一定能成书法家。然后我母亲就会在一边无奈，小小年纪能看得出来什么？”
我说这些的时候，嘴角不自觉向上，原来我还记得，原来我没有忘记，只可惜现在说这些，并没有意义。
在三岁的秦书眼里，那个人高马大的男人已经变成了怀中的一个盒子，他化成了灰住在里头。
直到唐睿尧的手替我抹去眼泪我才意识到自己哭了，眼角一片湿润。
“小书，以后我们的孩子，不会像过去那样，我向你保证。”
他那么坚定，那么让人相信。
我低头看了一眼，弯了弯唇，肚子里的孩子应该听到了吧。
“好。”
路程还长，我也累了，最后在唐睿尧的肩头睡了一会儿，再醒来已经回到山水间了。
管家已布置好，上下都是做白事的标配，我的意思是一切从简，唐睿尧没有太高调，只会通知一些关系比较近的亲戚。
其中，就包含了秦知，她是秦随和捧在手心的女儿，可以说，她最有知情权。
电话是我打的，拨通的时候唐睿尧陪在我身边。
秦知好一会儿才接听，那边传来嘈杂的声音，“喂你好。”
“我是秦书。”
她顿了顿，然后不耐烦起来：“又怎么了，不是说不要联系我吗，又要干嘛啊。”
我听完，平静的说：“秦随和走了。”
许是太久没听到过这个名字，又或许“走了”两个字让人很难反应过来。
秦知的声音变得慌乱又无措：“走，走了？走去哪啊？他现在不是在监狱里吗？”
宋城的案子闹那么大，满城风雨，秦知不可能不知道，所以现在很不明所以。
我始终没有说话，等听到那头传来隐隐约约的啜泣，我才沉声：“过来一趟吧，你送他，他会高兴的。”
电话挂断，唐睿尧立即投来担忧的眼神，语气不容置喙，“去睡一觉，你和孩子都需要一个好的休息，期间若是来人，我替你招待。”
“你……”
“我是你的丈夫，做这些是理所当然的。”
我弯了弯嘴角，也是，我现在并不是一个人，加上我也确实累了，没有再坚持，回到房间睡了一觉。
这一觉倒是睡得安稳，我是在后半夜醒过来的，下雨声滴滴答答打在芭蕉叶上，醒过来只觉得恍若隔世。
来上香的人明天才来，今天山水间安安静静的。
厅里放着遗像，香灰落了一地，秦知就跪在灵堂的一侧，脸色麻木，眼泪直往下掉。
我的脚步顿了顿，她仰头看着我，“怎么死的？”
我一边走下楼梯，“死因是心脏病发，猝死。”
我掩盖了一部分真相，因为不想让秦知卷进这场风波，她也不需要知道这么多，她只需要管好自己就够了。
我说的也确实没错，秦随和确实心脏病发了。
秦知的身边有几张纸，应该是唐睿尧给她看的检查单，他知道我的想法，同样没告诉她真相。
秦知有些晃神，整个人摇摇欲坠，“他死的时候，你在身边吗？他的神智是清醒的吗？”
我垂眸：“我赶过去，他只剩一口气了，他让我告诉你，他爱你，希望你好好生活。”
后半句，是我加上去的。
“他爱我……他要是爱我就不该去做那些违法的事，把自己逼到这个地步，死都没死明白！”秦知突然崩溃，大喊出声。
“他根本就不爱我，也不爱妈妈，他只爱他自己！”秦知扭头抱着我哭出了声，“姐，他把我们抛弃了。”
我心中一颤，同样感到悲哀，没想到秦知再叫我姐，居然是在秦随和的灵堂上。
有多久了？
我犹豫的抬手，拍了拍她的背，听她抽泣的喘不上气：“我们已经失去了妈妈，现在也没有爸爸了，从此在这个世界上，只剩下我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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