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夏太康十八年,三月初三。

    黄道吉日。

    【宜】嫁给,移民,纳财,开市,做灶,去任,盖屋,祭祀。

    东北道首府庆州城张灯结彩,锣鼓喧天,夜半时分依旧灯火辉煌,仿佛陷入了欢乐的海洋。

    这天是东北道总督确定世子的吉日,同时也是新任世子喜结连理的好日子。

    总督府内丝竹糜糜,人流如织,但凡能有资格入府者,皆非富即贵。

    前中后三庭大摆筵席,下人仆役皆身穿大红喜衣,人人脸上荡漾着喜悦的笑容,席间推杯换盏,气氛热烈。

    在远离喧哗的跃马阁,气氛却诡异地有些冷清。

    一个精心布置的新房内喜蜡摇曳,门房红漆渲染,悬饰“蝙蝠”,门框贴着两幅新对联,上书: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房内青烟袅袅,圆桌上摆着百合,红枣,柏叶,莲子等喜庆物,寓意新人百年好合,连生贵子之意。

    且新纳的梳妆台上放有尺子,镜子,剪刀及嫁娶吉符,意谓辟邪驱煞,百无禁忌。

    大红婚床上安安静静地坐着一位凤冠霞帔红盖头,手持却扇的女子,便是今日主角之一的新娘子。

    时间一点点的流逝,眼看着马上就要三更天了。

    枯坐半宿的新娘子却无半点不耐烦,反而希望时间永远定格在现在。

    突兀间,紧闭的门扉吱呀一声被推开,携着一股冷风灌入室内,满身酒气,醉眼惺忪的司徒杀奴被几个同僚好友搀扶入内。

    新娘子微不可查地娇躯一抖,小手儿情不自禁地紧紧抓住衣襟。

    “行,行啦,都,都别送了,你们回去继续喝~”司徒杀奴难得失态,说话时舌头都打卷,几乎站都站不稳。

    那几个同样身穿喜宾衣饰的年轻人不怀好意地笑着对视一眼,其中一个气质文雅的年轻人嘻嘻笑道,“司徒大哥惦记着入洞房,我等都理解,但是婚礼流程还没走完呢,这洞房该闹还是要闹,不然就不完美了。”

    “哈哈哈,白兄言之有理。”

    “虽然司徒大哥新发明的白酒确实诱人,但是在下还是强忍美酒诱惑,决不能给司徒大哥留下一个不完美的婚礼。”

    司徒杀奴笑骂着连踢带撵,总算把那几个家世不凡的好友赶出新房。

    随着房门关闭,刹那间一切喧嚣仿佛都消失了,室内安静地吓人。

    司徒杀奴眼眸里的迷离醉意瞬间消失,沉默着坐在圆桌前自饮自斟。

    床上的新娘子紧张地绷直玉足,似在做艰难的心理挣扎。

    这时候气氛莫名沉重起来,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良久,司徒杀奴幽幽地开口打破沉默。

    “不用紧张,我对你没兴趣,不会碰你的。”

    显然这话没有说服力,反而让新娘子更不安。

    司徒杀奴却自顾自地说道,“我知道,你不是心甘情愿要嫁给我,而我也并非真心想娶你。

    人生在世,总有这些那些的无可奈何。

    你应该知道,我很爱我的发妻,额,应该说是前妻。

    我们之间就像一场逢场作戏,如果你还不相信的话,我可以立马搬出去。”

    顿了下,司徒杀奴略带苦涩地笑道,“世间安有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周洛妃,你有你的心上人,我也有我的心头好。

    你我皆是政治利益的牺牲品,这便是我们生来享受荣华富贵的代价。

    所以你想怎样,我都愿意配合。”

    说罢司徒杀奴重重地呼了口气,仿佛把积压心头多日的负面情绪尽数倾诉出去,一撑膝盖起身,伸了个大老远,轻笑道,“时候不早了,今日累坏了吧?早些歇息吧,明日一早我会过来叫醒你一起给父亲大人敬茶,不用担心睡过头。”

    “……好了,我已经开诚布公地说完所有话,信不信由你吧。”

    旋即司徒杀奴就干脆利落地推门而出。

    等到新房重新安静下来,新娘手工精制,价值不菲的纹绣嫁衣上有水迹在蔓延。

    “呜呜,袁玉堂,你怎么还不来找我,再不来,我们就永远不可能了……”

    ……

    同一片星空下,被新娘子心心念念的袁玉堂正在披星戴月地赶路。

    不跑不行啊!

    周兰兰疯了,居然哭着喊着非要嫁给他。

    老爹周三通也不阻止,反而乐见其成,简直就是离了大谱了。

    自从穿越到这个世界之后,他还从来没有见过像周兰兰这么大胆的女孩,竟然一点矜持都没有,无论他怎么婉拒都没用,脸皮之厚简直羞煞大多数的男子。

    不过他还是蛮欣赏这种敢爱敢恨的女孩。

    只是欣赏归欣赏,不代表他就喜欢上周兰兰。

    被人喜欢是件好事,尤其是像周兰兰这种白富美,只不过他实在是不胜其烦,又不忍说出狠话伤了女孩的心。

    所以百般无奈下,他只能连夜潜逃。

    大青牛驮着两人,有气无力地在月色下赶路,不时打个响鼻抗诉不满。

    “哈~欠~”

    呶呶睡眼惺忪地打了个大大哈欠,然后在袁玉堂怀里一点一点地打瞌睡。

    无奈苦笑,袁玉堂颇有些内疚。

    呶呶自从跟了他之后,貌似都没过过多久安生的日子,不是风餐露宿,就是在风餐露宿的路上。

    所以他打定主意,无论如何也要尽早带她回景山宗,然后好好地把这个小可怜抚养成人。

    三日后,袁玉堂他们终于顺利来到三山道首府夔州。

    在悦来客栈里见到了早就等得不耐烦的孙黟两人。

    陈长生倒好,起码已经见过了袁玉堂本尊,错过了申屠杰渡劫风波的孙黟却诧异无比,望着袁玉堂感觉熟悉,却始终想不起来哪里见过。

    袁玉堂苦笑着致歉道,“孙管事,贫道便是当日的周安,此前有所隐瞒实属情非得已,还请赎罪。”

    孙黟闻言直接跳起来,不可思议地大喊道,“什么?你是周安?这,这怎么可能?”

    对于孙黟的人品,袁玉堂是早就了然于胸,想着反正他马上就要一起进入景山宗,所以干脆直接道破真相:

    “不瞒管事,贫道有一门神通,可千变万化,玄妙无穷。”

    说着他就当着孙黟两人的面,直接施展胎化易形神通,变身成澹台乐,神情形态毫无破绽,乐呵呵地笑道,“小孙,你觉得本座是否本尊乎?”

    孙黟诧异地说不出话来,即使是早有心理准备的陈长生也惊讶极了。

    证明本领后,袁玉堂抢在孙黟发怒前把擎天峰上发生的事情事无巨细地从头说一遍。

    孙黟听完后顿时泪流满面,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朝擎天峰的方向重重磕头,“剑首啊,请恕弟子不孝,不能见您最后一面~”

    袁玉堂和陈长生也黯然神伤。

    不管怎么说,申屠杰都是一代伟人,只要听闻过他的事迹者,无不肃然起敬。

    只是哀悼完申屠杰后,孙黟赤红着眼睛,如野兽般怒视着袁玉堂。

    陈长生担心会起冲突,正欲劝说几句,却被袁玉堂拦下。

    所谓心病还须心药医,如果孙黟心怀芥蒂的话,倒不如各走各路。

    所以袁玉堂安然自若地准备承受孙黟的怒火。

    然而等了半响,孙黟却自敛怒意,神色落寞地抱拳道,“阁下对擎天峰有再造之恩,若某家再纠缠那点欺瞒过失就有些过分了。既然澹台长老命某家听从阁下指挥,那这五年内某家愿全心全力地听命行事。”

    “不过某家心里不痛快,所以斗胆请辞三日,等某家平复心情后再来为阁下效力。”

    说罢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客栈。

    望着孙黟离开的背影,袁玉堂露出会心笑意。

    识大体,知进退,果然是他看中的人才。

    这番交谈过后,算是初步折服了孙黟,至于最后能不能让他心甘情愿地留下,就只能看机缘了。

    等孙黟离开后,袁玉堂和陈长生相对而坐。

    “长生,我很高兴你能想通。”袁玉堂欣慰地笑道。

    陈长生却有些赧颜,毕竟改换门墙并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好说不好听,说实话他有些害怕会被袁玉堂看轻了。

    只不过有着现代人灵魂的袁玉堂却不这样看,地球上跳槽只是寻常事,怎么会看轻了陈长生呢?

    一番坦诚的交流过后,他总算打消了陈长生心里的顾虑。

    “当日我说过,只要你愿意改投门墙,我会代师收徒,以后你我就是师兄弟了。”袁玉堂说完就笑盈盈地看着陈长生。

    心思活络的陈长生闻弦歌而知雅意,深吸一口气,起身肃正衣冠,郑重其事地朝袁玉堂一拜,凝声道,“景山宗陈长生,拜见掌门师兄!”

    袁玉堂顿时心花怒放,哈哈大笑着上去扶起陈长生,握紧他的手背道,“哈哈哈,景山宗有师弟此等俊杰,何愁门媚不兴旺?师父老人家九泉之下若能得知,肯定也会很欣慰的。”

    然后袁玉堂去抱过一旁乖巧的呶呶,笑着哄道,“呶呶,这位便是你的长生师叔,快向师叔问好。”

    呶呶眨巴眨巴大眼睛,然后有模有样地脆声道,“呶呶见过长生师叔!”

    袁玉堂和陈长生都被呶呶可爱的模样萌化了,两人相视一眼,旋即哄然大笑。

    这一刻仿佛被历史铭记,也预兆了景山宗的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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