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太原府,河东节度使署衙,刘知远府邸。



    实际上现在中原除了耶律德光以外,最引人注目的并不是张昭,而是刘知远。



    作为根红苗正的代北武勋成员,还是太原本地人,在石重贵刚继位的时候,刘知远就成了吸引目光最多的人。



    《无敌从献祭祖师爷开始》



    要是没有契丹这个威胁的话,石重贵继位后的第一件事,应该就是将刘知远移镇,然后刘知远抗命,随即大战爆发。



    新一轮的代北武勋,簇拥着刘知远南下渡过黄河,登上天子宝座。



    自李克用、李存勖父子建立代北武勋这个团体后,天下间的权力,就是如此流转的。



    历史上的五代,除了开头的朱梁和末尾的北宋以外,统治中原的,从来就是代北武勋团体。



    而在耶律德光入主中原后,刘知远的身上的光环,也没有失去多少。



    因为天下间的掌握一镇的实权武人,除关中外,只有刘知远、虎刺勒和焦继勋三人,没有到东京开封府朝见耶律德光。



    虎刺勒是在滹沱河边就离开了的,据说他收了吴唐国主李璟五万匹锦缎,已经将徐州卖给了吴唐,很快就要成为吴唐最有权势的将领和窥视中原的支点。



    焦继勋则是因为身在最南边的襄州,由于中原动乱,南平王高从诲有意夺取复州(湖北天门)、郢州(钟祥)甚至襄州,而无法分身,当然这也很可能是焦继勋故意在借机观望。



    所以在所有人看来,唯一没有正当理由,但又没没有到东京朝见的,就只有刘知远了,此人的心思,可谓天下皆知。



    不过面对这个情况,刘知远到是一点也不慌,他安坐于署衙之中,当着一众心腹笑道。



    “契丹主空口白话,就要某家去朝见,看来他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王峻哈哈一笑,“大王所说不错,耶律德光以为杜重威、李守贞屈膝之后,就可以高枕无忧。



    哪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那河西张天王,早就耐不住寂寞了。”



    刘知远也是一笑,随后看向了苏逢吉,“今日能探得此准信,大郎当为首功。”



    苏逢吉微微一笑,也不矜持,此人是刘知远的河东节度判官,父亲苏悦则是刘知远身边的从事。



    苏逢吉年轻时,就跟随在刘知远身边,形同子侄,连对他的称呼都是大郎,非常得刘知远信任。



    “此乃大王洪福,也合该仆立此一功劳,谁能想到,和成绩,赵玄辉这样的人,竟然会投靠那张凉王。”



    苏逢吉乃是京兆府武功县人,所以在关中有些关系渠道。



    家族里有人知道张昭入关中对刘知远的意义,是以在张昭封闭潼关、函谷关等处后,冒险从小路跑到了太原,这刘知远才能得到张昭已经入关的消息。



    不过苏逢吉的家人跑的太早,只知道张昭入了关中,并不知道张昭在朱雀门下与长安父老共商国是的事情,以及后来的大赦关中。



    不然的话,刘知远等绝对不会这么澹定。



    “关中这几年多有灾变,地面也不太平,以仆来看,凉王要想整顿完毕,再出关东进的话,应当也在八月上下了。



    近日白承福等人豪酋不能禁逃人,亦有反复之意,仆请率兵杀之,并其部署,为大王先锋。”



    说话的是郭威,刘知远在后晋有个北平郡王的封爵,是以众人也以大王称呼刘知远。



    只是按礼制,区区郡王,是没资格称大王的,河东兵将却还是这么称呼,刘知远也坦然领受,其心可见一斑。



    郭威口中的白承福有反复之意,并不是在危险耸听。



    先前白承福等人被契丹逼迫,是以才有意南归。



    但这些年,契丹与晋国连番大战,放松了对草原各族的压榨,主要是人手不足,怕引起反叛。



    而白承福此人,毫无见识,他南归之后,在岚州、石州,也就是后世的吕梁山一带半耕半牧。



    但这些地方,哪比得上坝上草原和河套地区富庶,是以他听闻草原上契丹压迫不狠之后,竟然又想回草原上去。



    呵呵!刘知远所在的太原,因为战乱原因,人口早就是个大问题了,加上以白承福为首的阴山吐谷浑颇为善战,刘知远怎么可能放这十几万人再出塞。



    于是,杀白承福等人的事,就被提上了日程。



    刘知远皱着眉头思考了两下,随后脸色肃杀的点了点头。



    他原本也没觉得张昭有多厉害,虽然大义归国搞得天下震动,但在刘知远眼中,并未有多感动,反倒觉得张昭犹如伶人般好浮夸。



    果然人类很难共情别人,没去过河西、安西,自然不知道大义归国对张昭多重要,也不知道归义军和四镇后裔的艰辛。



    从刘知远这里看去,只觉得张昭做事婆婆妈妈、拖拖拉拉,还有些哗众取宠的意味。



    不过,当和凝、赵莹这样的人都投靠张昭之后,刘知远终于开始认真审视起了张昭。



    这一调查不要紧,刘知远发现,张昭竟然已经把近在河东迟尺的府麟二州都给收了。



    要知道府麟二州与河东,就隔着一个吕梁山。



    随后刘知远几次去信,折从远和杨弘信都回信言辞恭敬,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还是很明显的。



    “若要擒杀白承福等人,文仲需多少精骑?”



    刘知远也明白,张昭已然进了关中,那他的动作也必须要加快了。



    “一千精骑足矣!”郭威伸出了一根手指头。



    “白承福御下无方,连逃人都不能禁止,杀之不难。



    其麾下白宗义等人并不愿意再出塞,早就心生不满,有他们协助,只杀白承福的族人和心腹,就能平息此事了。”



    刘知远满意的点了点头,虽然郭威的义子郭荣跟张昭有过一段交集,但郭威本人不管是能力还是忠心,都是没问题的。



    “某予你两千精骑,这十几万人吐谷浑人对咱们至关重要,有他们在,咱们才有能与凉国、辽国铁骑对抗的骑兵,一定要处理的干干净净。”



    吩咐完了郭威,刘知远又看向了王峻,“咱们得到关中消息已经二十日了,想来契丹人消息再闭塞,那辽国皇帝应该也知道一些情况。



    不如秀峰你走一趟东京,把咱们知道的,都告诉那耶律德光。”



    王峻站起来行了一个叉手礼,“喏!是得让他们知道,咱河东五万雄狮对于左右辽凉两国形势的重要性。



    特别是对于契丹主来说,他这大辽天子要座稳当,就得把他们在中原的财货分一半予吾等。”



    。



    。



    而就在刘知远决定派王峻去东京开封府,让耶律德光好好大吃一惊的同时。



    锦官城中的孟昶,也刚面见完张昭派出的使者王九郎。



    不同于昔年在高昌王帐,此时入蜀的王九郎显得十分谦和。



    加上韩保升前期在孟昶身边说了些好话,孟昶竟然觉得王九郎此人还不错。



    “那张昭来信,称某为弟,又向我大蜀求粮二十万石,草七万束。



    还要求此后蜀中商人购买河西糖与香料奇珍,需用半数粮加半数布匹换购银票,再用银票购买河西货物。



    若是吾同意,愿以将秦、成二州割让,约定八月交割。”



    孟昶身边的丞相母昭裔听完沉思一会,“看来行商说关中水旱灾害严重,今年极为缺粮之事,当是不假。



    这凉王向我等求粮草,难不成真像他说的那样,要与契丹血战,恢复中原?



    臣以为陛下需得谨防是迷惑我等,有意图某。”



    孟昶奇怪的看着母昭裔,随后小小愣了一下,因为他从未考虑过这个问题。



    “卿是说,那张昭,有可能是图我大蜀?”



    孟昶身边的检校太尉,禁军都指挥使张业也愣住了,随后大笑起来。



    “我大蜀有精兵十万,甲多粮足,更有蜀道天险,凉国缺粮到了要千山万水从蜀中索要,哪有余力前来进攻?真要来了,臣正好替陛下拿下关中。”



    孟昶虽然有些忌惮张业这种不听话的老臣,但还是同意他说的话。



    这几年蜀中年年大熟,兵精粮足,跟关中就是两个世界。



    凉王入关中,一切都未安定,哪有能力图蜀,他振奋了一下精神,有些跃跃欲试。



    “那以太尉看来,我等是否可以趁关中缺粮,直接起大兵,效彷诸葛武宁王,北伐关中?”



    张业似乎惊讶的看了孟昶一眼,似乎有些没想到孟昶竟然这么激进,想要直接北伐,当下沉吟了片刻。



    “关中虽然缺粮,但凉国可不缺粮,而且凉国在秦州屯有大兵,更兼铁骑骁勇,连契丹人都吃了他们的亏,臣觉得应该再谨慎一点。”



    “可是。”孟昶也为难起来了,“那凉王虽然说了割秦、成二州给我大蜀,但万一拿了我们的粮食,又不兑现承诺,你我君臣,岂不成了天下笑柄?



    若说置之不理,这白得二州的机会就在眼前,奈之如何?”



    张业想了一下,“陛下所言有理,不如我们借输粮为由,要求凉国疏浚斜谷水,拓宽古道,山南西道节度使张公骁勇有谋略,可负责此事。”



    孟蜀的山南西道节度使驻地就在汉中,张公是指孟蜀宿将张虔钊,此人也是代北武勋出身,乃是孟昶最信任的重将之一。



    孟昶点了点头,表示同意这个计划,不过丞相母昭裔跟着就接口说道。



    “太尉此计确实可行,不过拓宽古道,疏浚了斜谷水,利于我大军进入关中,同时也便于凉军进入蜀中啊!



    张公久在兴元府,不知国中情况,万一有所差池,蜀中就危矣,需得再派一员重臣坐镇遂州,以为统筹安排。”



    “善!”张业还没说话,孟昶突然说话了,还显得非常赞成,他看着张业,眼睛里似有流光在闪动。



    “既然是太尉献策,那就一事不烦二主,不如就请太尉负责此事。



    吾加封太尉同平章事,出为遂州武信军节度使以为统筹,若能得关中,虽王爵,某亦不惜。”



    屮!被坑了。



    张业立刻就明白了,孟昶这是要把他弄出中枢,收回禁军啊!



    意识到了这个,张业快速开动脑筋,正要想个理由的时候,他突然想起。



    前几日源州武定军节度使孙汉韶,带数百牙兵返回了成都府,而孙汉韶的府邸,几乎是和他比邻而居的。



    更因为孙汉韶的父亲李存进可是昔年李克用的十三太保之一,孟昶的父亲孟知祥则是李克用的女婿,因此孙汉韶乃是孟昶心腹中的心腹。



    要是他此刻自己献计,然后又恋栈不去,恐怕就只有舍弃家人,冒死兵变了。



    想到这,张业再看孟昶和母昭裔,发现这两人看他的眼神一下就变了。



    这哪是为了商议凉国之事,恐怕他们早就计划好了,以此为由,来收他张业禁军统辖之权的。



    不过形势比人强,沉默了片刻后,张业弯腰低头,一礼到底。



    “臣,愿出为遂州武信军节度使,为陛下谋夺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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