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如佳与顾承风一道踏上了北上的征程,而困在京城的元棠就没这般幸运了,他既拿不到昭国皇帝的圣旨,也走不了北城门的密道,好几次试图跟着商队蒙混出城,均已失败告终。

    而随着边塞战事的升级,越来越多的噩耗传回朝廷,皇帝心中对元棠的愤慨也越发激烈,从前几日开始,就连皇宫的大内高手也被皇帝下令前来抓捕元棠。

    元棠仅仅昨夜便遭遇了三波大内高手,导致他与手下失去了联络,就在天快亮时,他终于杀出重围,然而他也付出了惨烈的代价。

    他的右臂被砍伤,若是再遇上大内高手,他可不保证自己还能够侥幸脱险。

    “他受了伤,走不远,你们几个,去那边,其余人随我来!”

    元棠死死地捂住右臂,躲在一户人家的马棚中,听着院墙外大内高手的声音,眉目间不禁露出几分烦躁与绝望。

    他是陈国六皇子,皇后已逝,后宫属他母妃位份最高,他母妃位同副后,他外祖家又是手握兵权的容家,他是陈国最尊贵的皇子,出生到现在几乎没吃过什么苦头。

    便是当初来昭国为质,也只是为了拿个功劳,更顺理成章地成为太子。

    拜他的勃亲王皇叔所赐,他这几日把出生二十年的苦头全给吃回来了。

    “咝——”

    伤口又疼了。

    元棠眉心一蹙。

    恰在此刻,宅子的下人过来了,在马棚里陡然瞧见一个一身狼狈、胳膊还滴着血的陌生男子,下人本能地发出一声尖叫:“啊——”

    元棠一记手刀劈晕了他。

    可那道声音到底还是传出去了,禁卫军朝马棚赶了过来。

    元棠不得不再次离开,寻找下一个藏身之所。

    前后全是禁卫军,右面又是死路,只剩下左面停靠着一辆马车,元棠别无选择地躲了进去!

    马车看着不大,内里却还算宽敞,也有些讲究,凳子上铺了盖布,他掀开盖布将自己高大的身躯团巴在长凳下。

    如此狭窄的空间,可真委屈死他这个大个子了。

    “萧大人,请慢走!”

    马车旁的书斋里,老板亲自将萧珩送出来。

    “请留步。”萧珩颔了颔首,对老板说完,转身上了停靠在路边的马车。

    车夫则抱着一大堆文房四宝从书斋出来。

    萧珩今早刚接到从吏部发过来的调令,任命他为从五品刑部书令。

    书令主要负责归整档案、管理公章、起草文书。

    他在翰林院的官职没变,只是同时兼任书令一职。

    这是刑部尚书的主意,早在上个月便提交了吏部,六部的任职与翰林院有所不同,并不属内阁管辖,吏部接到刑部尚书的文书后,先内部审核了一番,再提交到皇帝手中,由皇帝过目。

    官员身兼数职的情况十分罕见,尤其跨部门的这种,对官员本身的要求极高,不论实力精力还是素养,都必得比同僚优秀太多。

    皇帝一是担心萧清朗身子吃不消,二也是担心他风头太盛会遭人排挤。

    皇帝将老祭酒叫进宫来,询问了他的看法,老祭酒原先是没想到这一茬,如今有人开了先河,他巴不得将萧珩送上高位。

    “眼下正值用人之际,陛下不妨先让萧清朗一试,若是兼顾不来再另做打算。”

    皇帝觉得老祭酒所言在理,于是批准了萧清朗的官职。

    萧珩刚去刑部报完道,正要回翰林院,路过这间书斋时记起家中的笔墨不多了,就停下马车买了一些。

    他刚进马车便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车厢的帘子是打开的,车厢内很通风,然而他依旧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气。

    “萧大人,东西我放这儿了。”车夫把一大盒文房四宝搁在马车的地板上,他没萧珩这般敏感,没发现任何异样,“现在是回翰林院吗?还要不要再买些别的东西?”

    “不用。”萧珩说。

    “好,那我出去了。”车夫放下帘子,坐回了外头的长凳上。

    萧珩没着急坐下,而是警惕地看着那个盖着锦布的长凳。

    长凳下,元棠握紧自己的伤口,额头因紧张与疼痛而微微渗出汗水来。

    他并不知这是谁的马车,不过,他听见车夫唤对方萧大人,又问对方要不要去翰林院,翰林院姓萧的官员只有一个,那就是顾大夫的相公萧清朗。

    元棠与萧清朗并未正式打过照面,只是远远的见过几次,知道他是顾大夫的相公,本届新科状元,而今在翰林院任职。

    至于萧珩认不认识他,元棠不确定。

    但若是真见到他此时的模样,萧清朗就算不认识也应该能够猜出他是谁。

    萧清朗究竟是敌是友,元棠并不敢轻易下结论,虽说他是顾如佳的相公,但他同时也是朝廷命官,是朝廷命官,就得把自己捉拿归案。

    元棠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声来。

    他无意伤害顾如佳的家人,可如果……他是说如果,他真要捉拿他,他也只好得罪他了!

    “前面是谁的马车?”

    一队禁卫军在马车对面停了下来,问话的是带队的指挥使。

    他们方才追了一路,将四周包抄了,可元棠那小子却好似不翼而飞了。

    他们揣测,元棠一定是躲在了他们眼皮子底下,不是在附近的商铺中就是过往的马车内。

    萧珩看着长凳下缓缓流出来的血迹,眸光微微一动,转身走上前,撩开衣摆坐下,右脚恰巧踩在了流出来的血迹之上。

    车夫与禁卫军交涉了一番,将帘子掀开一点缝隙,对萧珩道:“萧大人,禁卫军说他们在抓捕陈国质子,希望能够搜查一下我们的马车。”

    萧珩抬手,给了他一个将帘子掀开的手势。

    车夫欠了欠身,将帘子掀到最大,让禁卫军能够看清马车的情景。

    萧珩不苟言笑地端坐在马车中,他的容貌年轻而俊美,气场却分外强大,眼神透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几位大人可需要上来仔细搜查一番?”

    指挥使被萧清朗的容貌与气场所惊艳,怔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来,约莫是意识到自己失态,他慌乱地低下头,拱手行礼道:“不必了!小的们已经看清楚了,惊扰了萧大人,还望萧大人见谅!”

    萧珩是皇帝与太后同时器重的人,指挥使便是有八个胆子也不敢轻易开罪他,何况方才自己那么盯着人家看,怪失礼的。

    “无妨。”萧珩说。

    指挥使气说道:“那小的们就去继续找人了,萧大人告辞。”

    萧珩颔首:“告辞。”

    指挥使打算带着其余禁卫军去搜查附近的商铺,刚转身,他便听到了什么滴在地上的声音,那声音很轻,只不过这会儿街上人不多,四周亦很安静。

    元棠勃然变色!

    他的血顺着地板的缝隙滴到地上了!

    这下完了!

    他要被发现了!

    “愣着做什么!”萧珩厉声对车夫道,“你还要让本官流多久的血?还不快去医馆!”

    车夫一愣。

    大人受伤了吗?

    何时呀?

    萧珩那一瞬迸发的气场太强大,车夫简直没胆子问他怎么了,慌忙放下车帘,道:“是!是!小的这就去医馆!”

    在帘子放下的前一刹那,指挥使看见萧清朗的右脚下有血迹蜿蜒渗出。

    所以真的是萧大人受伤了?

    指挥使的眉头皱了皱,怀疑是有一点的,不过到底是忌惮萧清朗的身份,同时也并不认为萧清朗会撒谎,他最终没上去检查。

    车夫驾着马车朝最近的一家医馆而去,却忽然听得车厢内的萧大人说道:“不去医馆了,去北城门。”

    “啊?”车夫又是一怔,“萧大人,您不是受伤了吗?医馆就要到了。”

    “我想起来马车上有金疮药,我自己涂点药膏便行了。”

    “那、那好吧。”车夫一头雾水,完全不明白这位大人怎么性子转得这么快,“大人是要去北城门吗?”

    萧珩语气如常道:“原本打算下午去的,想了想,还是现在去算了。”

    “行。”车夫身份卑微,并不敢过问萧珩的公务,他将马车赶去了北城门。

    萧珩亮出了刑部的令牌:“查案。”

    守城侍卫放行。

    萧珩去了北城门外最近的一间驿站。

    “你给马儿喂点吃的。”他吩咐车夫。

    “是。”

    车夫将缰绳与车辕卸下,带着马儿去了驿站的马棚。

    萧珩神色淡淡地下了马车。

    他在驿站中坐了一刻钟才回到马车上,而此时,马车里已经没了元棠的气息。

    车夫牵着吃饱的马儿走过来:“大人!”

    萧珩淡道:“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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